什麼劍?
望著上面的紋路,劉扶光立刻想起了方才還被他握在手裡的劍,一把更嶄新,更鋒利的劍。
松紋七星劍。
“再去旁的地方瞧瞧罷,”劉扶光道,“一個月娘,還算不上善惡廝殺的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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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二人翻越山嶺、跋涉平原,聽聞一處江岸有大妖作怪,殺人不知凡幾,便打算趕過去一探究竟。
站在雲頭遠遠觀望,劉扶光便已看到八百裡大江水勢洶湧,在天邊滾成一道白練。再靠得近了,他赫然望見江心中央,立著一尊猶如巨塔般的妖魔。其人身螺尾,妖氣沖天,從螺殼中伸出成千上萬道鞭須,正狂笑著戲弄著半空中征討它的修士。
對比起妖魔的碩大體積,踩著飛劍的修士,便如一粒小小的蜂子,艱難鏖戰、苦苦支撐。
劉扶光忽然困惑:“哪裡來的哭聲?”
真的,即便是波濤洶湧的水浪,妖魔嘶啞狂妄的大笑,都未能擋住那源源不絕的哭聲,而且這不是一兩個人的哭聲,細聽之下,盈千累萬的尖銳哭聲,就像瘮人的冰雹豪雨,沒有一刻中斷地潑灑而下,聽得人氣血翻湧、心悸耳虛。
晏歡慌忙捂住他的眼睛,“扶光,你且不要看,我很快下去解決它……”
劉扶光皺起眉頭,推開他的手。
——他這才看見,妖魔的螺殼畢竟不是完全光滑的,那浮島般巨大的螺殼,上面鑲滿了女人冤死的臉孔,一張疊著一張,一面擠著一面,層層疊疊、密麻無窮。現在,隨著主人的劇烈起伏的動作,冤魂遭到碾壓推搡,便不顧一切地張大嘴巴,發出嚎叫的哭聲。
劉扶光:“……”
他嘴唇微動,下一秒直接吐了。
晏歡嚇得不行,手忙腳亂了一陣,最後想起來從源頭解決,便飛速化作本相下去,撐開巨口,嚼都來不及嚼,猛地吞了個幹淨。
那妖魔陡然感到天黑了,還在龍口裡徒勞掙紮,不料天與地全都無可抵擋地朝它合下來,轉瞬之間,螺殼碎成齏粉,肉身擠成粘漿,千年妖元,俱化作一腔血水。
成千上萬的祭品冤魂,如洪流般沖向蒼穹,淹得天空日月無光、黑雲結塊,轟隆隆地下起了雷暴雨。
晏歡回歸人身,正欲回到愛侶身邊,忽然似有所感,低頭一看,先前那鬥妖的倒黴修士,還在咆哮的江水裡上下沉浮。
想到劉扶光多日來待他若有若無的漠視,晏歡難得做了次好事,招招手,將人撈上來,打算利用這個倒黴蛋,樂顛顛地帶回去給劉扶光看。
結果人一上來,晏歡卻意外了。
“卿……扶光!”晏歡道,“你看這是誰。”
劉扶光正在調息,聽到他出聲呼喚,便睜開眼睛,一眼看到衣發俱是濕透,臉孔慘白,還在往外無意識吐水的金翠虛。
“糊塗!”他急忙站起來,為她輸入靈炁,護住重傷的心脈,“築基期的修為,怎麼敢跑來對抗元嬰期的大妖!”
天空陰冷,雷雨不歇,他按下雲頭,在山林找了一處幹淨的地方,釋放闢水咒,再讓晏歡招來熱夏之風,烘幹了她身上的水,用厚毯子包著。
劉扶光又切了半顆自己常用的丹藥,用淨水化開,喂給金翠虛喝了。
不消片刻,年輕的道士便睜開了眼睛。
“扶光哥哥……?”金翠虛朦朧道,“還有……呃,那個誰,我是在做夢麼……”
聽到這句話,“那個誰”的臉,頓時垮得可以夜止孩啼。
“不是做夢,”劉扶光嚴肅地說,“得虧你運氣好,遇到了我們!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裡,還隻身一人,跑去跟大妖打鬥?”
金翠虛清醒過來,她看看劉扶光,又小心地瞥過晏歡,方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她垂下頭,抿著嘴不說話。
劉扶光看她的面龐,心脈受損,確實導致她面孔蒼白,但她眉宇間的黯淡之情,以及下眼長期疲憊的淡淡烏青,可不是妖怪能打出來的。
“半月以前,你還在尋找九子母娘娘,”劉扶光慢慢道,“現在,你又跑來跟這個——”
“……鎮江之主,”金翠虛道,“它自號鎮江之主,實際以人類的供奉為生。這裡慣有春秋兩季的捕魚期,每逢那時,它便霸住江面,要求漁民上供。它不要童男童女,只要十六七歲的童貞女子,吸取她們的元陰修煉。”
她的聲音低下去:“倘若那些女子運氣好……會被它在玷汙之後生吞活剝。”
“這麼說,是有運氣不好的情況。”晏歡道,“聽你的口氣,被它顛倒一下處理順序,也是常有的事了?”
劉扶光警告道:“晏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