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沒有哪個仙人還會這樣愚蠢,膽敢深入東沼,冒然面見扶光。因為死亡和痛苦的折磨,已經叫那些真仙深刻銘記,他是自己唯一觸之即死的逆鱗。
那麼,仙人膽敢踏入這裡而無所畏懼的倚仗,就是卿卿親自邀請了他……
思及此處,晏歡不由轉怒為喜。
——卿卿私下面見了真仙,他要做什麼呢?
充滿期盼的遐想,有一剎那充斥了龍神的腦海。
——是要趁我虛弱之際設計報複,要推翻我,還是向仙人求證我的弱點,打算使我一擊重傷?
啊,真要這樣,那可就太好了!我一定會把身軀蜿蜒著伏在他的腳下,再袒露淋漓猙獰的傷口,用我的血將他淹沒,然後我就對他搖尾乞憐,說盡天下最可憐、最卑賤的話。做了這種恨意濃烈的事,他總算不能再無視我、忽略我了!
他正浮想聯翩,劉扶光抬起眼睛,本欲平淡地掃過他一下,但轉向晏歡時,目光卻就此定住。
在他的視野裡,晏歡的真身已經完全……不,不能說完全燒化了。那九目中的四目,已然變成了半熔玻璃的形態,脹著晶亮的赤膿,巨大的瞳仁凝固在歪歪扭扭的位置,彷彿某種最驚悚的工藝品。組成身軀的漆黑觸須,同樣夾雜著一半熄滅的灰、一半熾熱的紅。
在這樣搖搖欲墜的真身上,他用於偽裝的皮囊仍舊無缺無瑕,維持著神祇的虛美與威嚴。
“我……我回來了!”望見劉扶光定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晏歡真是激動地渾身發抖,他正想快步走過去,又記起自己一身不滅的真火熱氣,害怕烤著劉扶光,一步未走,倒在原地急地轉了好幾圈。
劉扶光默然不語,只是瞧著晏歡。
劉齊章身為兄長,原來也沒有好臉色給晏歡,然而,此刻的氣氛如此微妙……人們說一個人的眼神厲害,通常都會用“眼如鈎”來形容,可他親眼所見,小弟的眼神委實比鈎子還誇張,如同一根無形不響的狗鏈,往那頭孽龍身上一甩,就把對方變成了只會在原地團團轉的白痴。
他左瞄瞄,右瞧瞧,既發不出聲說話,也不知道要怎麼打破這種叫人坐如針氈的氛圍,只好一下張嘴,一下閉嘴,像只吐泡泡的魚。
而晏歡呢?
晏歡何止成了“只會團團轉的白痴”,他簡直就是要瘋了!
劉扶光的專注凝視,好比一劑濃縮了百萬倍的強心針,猛地紮進他那顆怪異的心髒,直叫他的心霎時爆炸成了無數紛紛揚揚的霧珠,在殘損的四肢百骸裡暢快奔湧。他想笑,但露出的笑比哭還要扭曲,他要哭,他的哭聲也必定像大笑一樣古怪。
“……我去找冰。”
最後,他只留下這麼四個含糊閃爍,吐露不清的字,便瞬間消失在原地,不見了蹤影。
劉齊章大氣不敢出一聲,直到晏歡離開,他彷彿才從這樣黏糊糊的氣氛裡脫身,長出一口氣。
望著晏歡剛才站立的方向,劉扶光卻仍然不曾移開視線,他的目光清明,神情也冷靜。
我又看見了,他想。
一閃而過的間隙,晏歡再次閃現出了第十隻眼睛……它變得更清晰、更有份量,也更像是實體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劉扶光:懷著科研精神,專心戴上眼鏡 第十隻眼睛究竟象徵著什麼呢……
晏歡:發抖 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劉扶光:摘下眼鏡,疲憊地揉太陽xue
晏歡:高速發抖 他累了,但是看我看累的!
劉扶光:新的一天,嘗試動筆寫研究報告 唉,這個課題真難啊……
晏歡:抖出殘影 他在對我寫寫畫畫,我、我……!太激動了,立即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