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白蜘蛛就靈巧地溜下了他的肩膀,沿著誰也看不到的角落,一路扒著描金貼銀的鏤雕壁畫,噠噠噠地爬出了宴會廳。
站在門外,天淵操縱著機械蜘蛛的身體,抬起兩根足肢,無聲地輕點空氣。
夜風發出奇異的波動,彷彿指尖觸水,漣漪中,那艘線條流暢、小巧玲瓏的星艦,悄然浮現在蜘蛛面前。
天淵跳了進去,像一滴水融入另一滴水,白蜘蛛的身體瞬時沒入堅不可摧的艦身,那星艦繼而拔高,幾乎是頃刻間,便消失在了大氣外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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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線已經推進到了海德馬剋星系的三顆港口行星,敵方雖然缺乏能夠有效作戰的軍隊,但是補給充裕,一時半會之間,消耗戰仍然打得焦灼……”
“……本季度農業、礦産、科技研發等資源産出行星的財報已經統計完畢,需要過目的檔案,鄙人已經為您整理好……”
“……陛下,您要的簡報,以及本週言行有異的議會人員名單,請您務必及時批閱……”
“……如今您已經成為了帝國的頂樑柱、主心骨,您的婚事,自然也是我們真摯關心的重要議題……”
坐在書房的座椅上,西塞爾把玩著手中的仿古金筆,面上始終帶著淺而穩妥的親切微笑。古樸而優雅的王冠扣在發間,反倒也被璀璨的金發襯得黯然失色了。
重臣們閃著微藍白光的全息影象,就在他面前井然有序地分列而立,他們於彼此間並不相通,只有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能同時聽見所有人的聲音。
對於一個久經訓練,開發過腦力的王儲而言,同時處理這些大臣的彙報事務,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我知道了,”等到最後一個人也閉上嘴唇,西塞爾才微微一笑,“我的批複,已經回饋到了您的終端,為帝國勞心勞力,如此勤懇,正是我和國民的幸運。春光如此美妙,就不耽擱您的寶貴時間了,再見吧,女士、先生們。”
無一例外,大臣們的臉上,都紛紛露出了欣喜且恭謹的微笑。
“哈登,”西塞爾說,“你留一下。”
於是皇室的親衛隊長官躬身致意,對著他需要用全副身心效忠的新主人。
“您請說。”
站在他的角度上看,年輕的皇帝和煦俊美,他那柔軟慈悲的個性,熱忱務實的做派,足以令帝國上下的男男女女為他瘋狂,然而,他真正冰冷刺骨的內在,恰巧就掩飾在這些溫暖美好的特質下方。
西塞爾隨意抬手,將金筆架在一旁精巧的白蜘蛛桌飾上,他抬起眼睛,平日湛藍清澈的雙眸,這一刻沁出了接近海底的黑色。
“我交給你的任務,進展如何。”
哈登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風暴小隊的通訊至今中斷,我已經派遣搜查隊,到他們最後一次發出訊號的星域探索,但仍然一無所獲。”
西塞爾深吸一口氣,笑了。
“不愧是你啊,星橋。”他贊嘆不已地頷首,“從沒讓我失望過。”
哈登難以置信:“犯人的精神力早已全面枯竭,體能和所受的傷勢,更是無法再支撐他進行一次長途的星際航行。您的意思是,即便這樣,他也能單槍匹馬地全殲一支風暴小隊?”
“你為什麼要小看他,哈登?”西塞爾不悅地皺起眉頭,“他可是顧星橋,天才中的天才。頂著那樣卑賤的出身,都能得到我父親的賞識,晉升為帝國有史以來第二年輕的將軍,風暴小隊栽在他手裡,我一點也不意外。”
哈登不說話了,半晌,他鼓起勇氣,低低地說:“既然犯人是可塑之才,那您或許應該使用懷柔一點的做法……”
西塞爾的目光陰冷地一轉,鎖定了他,哈登立刻閉緊嘴唇,不再發言。
許久,年輕的皇帝唐突發問:“你修剪過花嗎,哈登?”
哈登仔細斟酌了一下,謹慎地回答:“我只是一介武夫,沒有那樣高雅的意趣,陛下。不過,我見過拙荊操作花藝,非常賞心悅目。”
“那也行,”西塞爾和顏悅色地一笑,“既然你見過你的夫人是如何修花,你就該明白:面對那些長歪了、長斜了的枝幹,你是好言相勸,等它慢慢地長回來呢,還是直接抄起剪刀,幹脆利落地讓它順遂自己的心意呢?”
哈登盯著桌面,再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