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就來餐廳吃飯。”
顧星橋眨眨眼睛,又眨了眨。
“說的到底是什麼……”他皺著臉,身上就像爬了小螞蟻,不自在極了,“呃!胡言亂語、胡言亂語。”
他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又蹲在原地,數了半天的薙刀碎片,一直數到兩千多塊,腿都麻了,他才勉強做好心理建設,慢吞吞地站起來。
剛要出門,顧星橋腳步一頓,又轉身沖涼三分鐘,才走向餐廳。
餐廳那張寬長到誇張的桌子,也被換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日常化的圓桌,顧星橋的座位上,已經擺好了豐富清淡的四菜一湯,旁邊的果盤裡,也裝著他從來沒見過的水果,赤紅如寶石,碧綠如翡翠,一顆顆地攢在一起,累累芬芳,令人垂涎。
“飯食都是嚴格遵照營養表做的,”天淵說,“沖劑盡管方便,但長期服用,會對腸胃造成不可逆的損傷,人類的消化器官,還是更適應新鮮的熱食。”
晉升成合作者之後,待遇就這麼好了嗎……?
顧星橋滿腹疑問,他拈起一枚果實,甫一咬開,清甜的汁液登時滋進口腔,果肉顆粒飽滿,咀嚼起來,叫人心曠神怡,眉目都舒展開了。
“水果不限供量,”天淵說,“但是限制零食。膨化油炸食品,決不能當做日常的主要消遣。”
顧星橋一邊吃,一邊應聲:“唔。”
他舀起熱騰騰的肉湯,豪氣地澆在雪白的米飯上,大口塞進嘴巴之後,再認真地細細嚼動。他吃得非常紮實,吃相算不上貴族般的優雅,可是能看得旁人跟著食慾大增,也想往嘴裡咬點什麼。
天淵很滿意,他含著一顆能量結晶,觀看顧星橋大口吃飯,一點也不挑食的模樣,自己居然也有了類似於“飽腹”的稱心感覺。
非常好,又有一個優點了,進食的時候也這麼專注,多麼好養活。
天淵緊緊盯著顧星橋,直至他喝幹淨碗裡的最後一點湯,他再及時地把果盤推過去。
“吃水果。”他說,“剛摘下來的,這裡的果園只供給你一個人。”
顧星橋自小離家,他過慣了清貧拮據的苦日子,直到考上國立軍校,有了獎學金的救濟,生活才過得好了一些,因此他很少浪費食物,天淵遞過來什麼,他就吃什麼。
他的嘴唇和手指皆為果肉的汁水所染紅,緋色與素白的色彩對比是如此鮮明,天淵盯著他看了許久,以至達到了人類所說的“出神”的程度。
等到他回過神來,顧星橋的照片已經連拍了一千多張,用餐的過程也和先前換衣服的那段一樣,記錄成了影像。
天淵思索片刻,一言不發,默默把這些拖進了那個新建的,名為“顧星橋”的檔案空間。
“我還想鍛煉精神力。”顧星橋推開空盤,忽然說。
天淵的眸光閃了一下。
“精神力。”
“對,精神力。”顧星橋擦拭手指,“成年的酒神民,以其強大的精神力著稱,這也是帝國不願放棄我們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血稅。”顧星橋抬起眼睛,與天淵對視,“在酒神星,每過三到五年,十戶人家中,就要抽取一個即將成年的後嗣,編列成隊,送往帝國中央,及其周邊的內環星球強制服役。官方的話術,稱之為‘求學’。”
“打散的酒神民,在精神覺醒時不足以吸引星間異獸的注意,而即將成年的年齡,也能讓他們快速任職新兵,填充戰場。”
天淵記下這些,問:“那你的精神力呢,出了什麼問題?”
剛來的時候,不是還威脅我要自爆嗎。
顧星橋轉過頭,盯著桌上的空盤,彷彿透過它,看到了另一個人,另一個面目可憎的人。
“皇室一直在利用酒神星的獸潮,處決政見不同的敵人——有了我作為親歷者的證言,西塞爾順水推舟,掀起宮廷政變,囚禁了帝國的皇帝。而酒神星上的將領和軍隊得知內情,自然不肯繼續駐紮下去。”
“這件事,落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眼裡,就是我為了在新政權中佔據一席之地,勸離了駐紮在母星上的軍隊回朝勤王,擁護皇太子,丟下母星的族人等死。”
顧星橋深吸一口氣:“當然,即便我想辯解,也是做不到的。西塞爾軟禁了我,為防我的反抗,囚室的四壁都以特殊的阻斷金屬建造,能夠強制抽取,並且逸散我的精神力。我被關了大概六個月。”
“他為什麼這麼對待你?”天淵問,“這不符合邏輯。”
顧星橋閉上眼睛,低聲道:“我不知道,別來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