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狡辯!”餘夢洲大聲說,嚇得軍鋒縮起尾巴,眼神驚恐。
“語言是有力量的,每一句坦然說出口的話,都是一句誓言。埋在心裡的歉疚,哪怕埋一輩子,也是虛假的自我慰藉,因為你的道歉只有你自己才能聽見。所以我的長輩從小告訴我,做錯了事,先大聲說對不起,再之後,才可以輪到彌補的切實行動!”
死恆星的眼中閃爍星光,嚮往地喃喃:“……他好兇,我好愛。”
七重瞳:“……”
七重瞳又想踢他了。
“現在,”餘夢洲再次強調,“跟我一起說——對不起。”
室內倔強地安靜了片刻,餘夢洲眯起眼睛,親王們一面在心裡痛哭人類好可愛但是好兇,一面在心裡竊喜人類好兇但是好可愛。強大的心理壓迫之下,終究還是望著同胞的眼睛,稀稀拉拉地道了聲“對不起”。
說來也奇怪,講完這句話之後,他們之間停滯不前了數百年之久的僵硬氣氛,居然真的為之一鬆。其實仔細想想,馬群最開始的分裂,也是因為人類死去之後,首領激進的做派所導致的……
……等一下。
死恆星恍然一驚,大聲道:“這不對啊,為什麼只有我們說了對不起,還有一個呢?”
餘夢洲轉頭道:“他單獨說。法爾刻?”
法爾刻默默地點頭,他站起來,上前一步,將餘夢洲整個籠罩在自身的陰影之下。
“正如人類所說,我是最該道歉的那一個,”他面對他的族群,“我選擇了最為激進的方法,準備去挽回他的生命,我不為我的選擇和意圖後悔,我的所作所為,全憑我的獨立意志,不為其他任何個體所幹擾。”
“但是我要和你們說對不起,身為族群的首領,我沒能遏止和我一樣激進的同胞,也沒能留下理智尚存的族群成員,我覺得……很抱歉。”
沒料到他會這麼坦誠,人馬們都愣住了。
“因此,我會放棄這個王座,退位、遜位……隨便什麼說法都可以,我為這頂皇冠失去了太多,你們亦然。”法爾刻取下頭頂的骨質冠冕,“等到處理完一切瑣事之後,我們就離開這裡吧。”
血屠夫還沒反應過來,愣怔地問:“……離開這裡,去哪裡?”
“當然是跟人類一起回家,白痴!”以太感動得眼眶通紅,仍然不忘譏諷死對頭。
血屠夫勃然大怒,沖上去就開始和老對頭幹架,餘夢洲正想上去拉架,給他們腦門上各來一下,法爾刻便拉住了他,低聲說:“沒下死手,讓他們打一打吧,這就算過去了。”
餘夢洲滿頭黑線,你們冷戰的樣子像初中生,一架泯恩仇的樣子又像高中生,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一開始,只是以太和血屠夫兩個打得激烈,但是人馬的體型擺在這裡,戰況的波及面一下開的太廣,到最後,幾乎是一團糟的大混戰,好在他們都沒用武器和法術咒言,全憑體格野蠻揮拳,放肆蹬蹄。
餘夢洲看得眼睛都花了,高曠的廳堂震得金灰飛舞,天頂的巨大吊燈同時危險地亂顫。他躲在法爾刻的肚皮底下,嘆為觀止地旁觀戰況,忽然瞧見鐵權杖獨自離開馬群,孤獨地跑到了露臺上。
他想起鐵權杖一反常態的沉默,遂拍拍法爾刻的腿,弓著腰溜了出去。
鐵權杖正望向王都之外的遠方,和褻舌一樣,他的衣著同樣無比隆重,寶石頭帶的光芒,掩映著他英俊的面容。
只是,他看上去真的很憂鬱。
“我應該要留在這裡了,”聽見餘夢洲的腳步聲,他卻沒有回頭,“還能再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留在這裡?”餘夢洲吃了一驚,“為什麼,你自願要留在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