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因為,我們已經習慣了你們帶來的痛苦,主人!”馬群發出暴戾的笑語,它們的聲音就像刀劍在群山中激起的回響,是殺戮、血與火的具象,“許多個日夜過去了,我們幫助你們完成了征服的野望,而你們用來壓制我們的手段,也變成了最溫柔的愛撫。背信棄義?”
馬群的嘲笑,彙聚成聲震寰宇的洪流:“——不!是我們拋棄了你們,拋棄了無用的弱者和廢物!”
騎手大聲吶喊,妄圖在氣勢上壓倒自己曾經馴服的獵物,然而他們都失敗了,戰馬狂笑著躍起,用鐵蹄、犄角和鋒利的獠牙撕碎了他們,令舊主的怒火化為恐懼,咆哮變成尖叫,直到他們也淪為一灘無用的血肉,鎧甲亦是碎裂的焰火。
餘夢洲忘了要呼吸,就在剛才,他還在心裡說,跑啊,你們這群倒黴蛋,既然打不過,那為什麼不跑呢?
可等到戰鬥結束,他才明白這其中的原委,這些惡魔騎士的盔甲,全都是牢牢釘在馬背上的,所以即便在噬主的戰爭中死去,他們的殘軀仍然固執地和馬掛在一起,不肯落地。
太嚇人了。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錯不了的,那個深坑,就是通往地獄的入口。
恢複了自由之身以後,馬群似乎也變得安逸起來了,它們在盆地上慢吞吞地遊蕩,還會互相幫助同伴,把釘在背上的殘破盔甲扯下來,看著居然頗為友愛……個屁啊!滿地都是血淋淋的斷肢,這是什麼詭異的友愛方式,我只不過是個人類,要怎麼在地獄裡活下去啊!
餘夢洲在心中無助地吶喊,實在是欲哭無淚。他疲憊地嘆了口氣,將額頭抵在骨牆的邊緣,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怎麼辦。
身旁忽然響起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餘夢洲瞬間凝固在了原地。
——那是馬的響鼻聲。
“一個人類,”他的斜上方,有什麼生物嘶啞地、幽幽地說,同時,那濃鬱的血腥味,才後知後覺地流淌到他的鼻尖,“稀奇,真是稀奇。”
抱著工具箱,餘夢洲狂跳起來,將後背死死抵在骸骨上,驚恐地喘著粗氣。他的心跳暫停了片刻,手心在短短幾秒之內出的汗,令他差點握不住修蹄刀的刀柄。
全世界最大的馬種是夏爾馬,這種挽用馬的高度可以超過兩米,體重超過一噸。在不算很長的職業生涯中,他有幸接觸過一次夏爾馬,就算是天生對馬匹有親和能力的餘夢洲,也經不起它撒嬌般地輕輕一拱——那一拱,就像迎面被一堵沉重的牆給蹭了。
但現在,他面對的這只怪物,足以把夏爾馬也比照成一隻涉世不深的小馬駒。
惡魔戰馬的體積,比成年的夏爾馬還要大出一圈,雙目熊熊燃燒,鬃毛便如流動的赤焰,頭頂的犄角不像骨質的,反而像是某種漆黑的金屬。它的尾巴卻並非毛發,而是一股股纏繞不休的活蛇,那四蹄釘滿荊棘,貫穿長長的銅刺,身上沉重的青銅鞍韉,也是用銅環和鋼釘打進皮肉,與馬匹生生縫在一處的。
望著它,餘夢洲不知是該懼怕,還是應該心痛。
“我、我是人類。”餘夢洲嘴唇蠕動,不由自主地說,“但我還是修……修蹄師!你瞧,我有工具的。”
魔馬的眼神有一瞬的變化。
“哦,你是修蹄師。”它輕柔地咀嚼著這個稱呼,身上的火焰噼啪燃燒,“這麼說,你還是個工匠了?”
餘夢洲不知道它口中的“工匠”,跟自己認知中的工匠是不是一回事,他不敢說是,也不敢說否,只是小心翼翼地說:“我……你要不要修一下蹄子?我可以……我可以幫你把那些東西……弄一下,我是說,清理一下。”
“當然,”魔馬輕飄飄地說,“為什麼不呢?跟我來,你還可以幫我們的族群,也清理一下身上的血汙,你覺得呢?”
餘夢洲有些愣。
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嗎?不會吧……
“來啊,”魔馬興致盎然地催促他,“還愣著幹什麼,跟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過年好呀!
餘夢洲:輕而易舉地擊敗小惡魔 別想近我的身,你們這些小魔鬼!
還是餘夢洲:看到魔馬的現狀,感到難受和心酸,主動靠近 哦不,我應該幫幫它們!
惡魔戰馬:雖然是馬,但更是惡魔 嗯,這個人類看起來很可愛……但我還是要把他引到族群,讓大家吃他,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