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迦救了他,溫柔地接納他,幾乎是縱容地溺愛著他所有的要求和舉動。在薩迦身邊,他什麼都不用擔心,奇異的華服、美味的食物、寬敞明亮的住所、安全舒適的空間……甚至是傾國傾城的財寶鉅富。這差不多就是人類想象中能夠囊括的全部幸福了——薩迦給了他一個有求必應的家。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依靠得太深,交纏得太過。薩迦有一會兒看不見他,就會驚慌地到處尋找;他早上起床摸不到薩迦,同樣會下意識地呼喚薩迦的名字。可這正是雲池所擔心的事:薩迦和島嶼所代表的避風港,會不會日積月累地消磨掉他的毅力與勇氣,讓他慢慢變成一個唯有依附,不能獨立的人?
或許他現在想的這些,都是杞人憂天,可是……
雲池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婚姻中的陷阱,真是防不勝防啊……”
說完又覺哪裡不對:“呃,不是,我們還沒結婚,只是像夫妻一樣生活……啊啊啊越說越不得勁了!”
身邊縈繞的風似乎淩亂了一瞬,雲池咬咬牙,還是決定埋頭趕路。
他穿過逐漸皸裂的冰層,上了岸,岸邊布滿被海水打磨得失去稜角的鵝卵石。雲池左右看看,望見不遠處有煙。
他高興起來,有煙好啊,有煙就說明這裡也有人。他趕緊拍了拍揹包,大步朝著炊煙飄起的地方走去。
薩迦已經用神力為他偽裝了外形,此時在外人眼裡,雲池穿的不再是那身純淨耀目的白袍,而是一身再普通不過的毛領棕皮衣,腳下也踩著綁帶的獸皮靴,絨絨的帽子貼著臉蛋,身後則捆著一個旅行者的背囊。
撥開覆滿冬雪的枯枝,雲池裹著著西風和小雪,來到了飄著炊煙的目的地。
倒不是什麼聚集的村落,只是一堆臨時燃起的篝火。
三個揹著防身□□旅人,和一輛……那種動物應該不能叫馬吧?總之,三個旅人和一輛獸車,正在路邊烤火。他們端著熱氣騰騰的水缸,相互交換一些雲池看不清楚的食物。
雲池無法斷定這裡的民風怎麼樣,但看他們這麼友好地分享食物,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
他走過去,試探地叫道:“你們好?”
三名旅人一回頭,呆滯地盯了他片刻,頓時慌亂地扔掉水杯,迅速扯下後背的防身武器,拉滿了弓弦,對準雲池的身體。這一套動作下來,驚地拉車的馱獸打了好幾個響鼻。
“你是強盜還是邪靈?報上你的名字!”
“若你是邪靈,在你口施惡咒之前,想想這些對準你的箭頭,全部塗了神聖的白芨花汁!”
“沒、沒錯!”
雲池下意識舉起雙手,被這激動的陣仗嚇了一跳。
“喔!冷靜、冷靜,好嗎?我不是邪靈,我只是個人,和你們一樣的人。”
雲池的目光快速掃過這三名旅人,發現他們的面膛泛出長久生活在酷寒地區的紫紅色,身上裹著皮毛氈連的厚重大衣,一看就是歷經摸爬滾打的苦日子,衣物的顏色都很難分辨出來了。他們的腰帶上,亦插滿了浸透油汙的工具,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相比之下,雲池這一身既幹淨、且整齊,更相容色昳麗,臉孔瑩白如雪,在荒無人跡的野外,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奇異的少年,不怪旅客反應過度。
冬日的長風刮過樹梢,席捲落雪,使篝火膽戰心驚地猛跳了幾下,幾次在滅與不滅的邊緣徘徊。雲池為自己辯解道:“我沒有惡意的,我只是路過這裡,看到有人煙的痕跡……”
“告訴你了別烤火,你偏不聽!”
“天冷得要死,再不生火就撐不住了,再說了,你不也立馬同意了嗎!”
“別吵了、別吵了!”
面前又引發了一場小小的內訌,雲池嘆了口氣:“這樣吧,我不耽擱你們的時間,我只是想知道,順著這條路往前走,能不能看到村落或者城邦?我想買點補給品。”
三個人停下來,懷疑地互換眼色,如同開了隊內語音,正私下交流雲池說的話是真是假。
“前面的路口,往左轉。”第一個人僵硬地說。
哦,有路口!雲池鬆了口氣,有路口就好,他剛想道謝,第二個人便緊接著說:“前面的路口,往右轉!”
雲池:“?”
第三個人跟著磕磕巴巴地道:“前面沒有路口,直、直走。”
雲池:“……”
“如果你是真無辜的好心人,那天上的神明自然會保佑你,指引你前往正確的道路!”第一個人警惕地說,“如果你是邪靈,那就自求多福吧,我們是不會把你引去人類的城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