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怎麼說,其實你是混血人魚,遲來太久的發情熱潮就要到了,身為你的雄性,必須首先選擇一個安定的巢xue照顧你?
不,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不同種的海獸受到基因中的本能驅使,去扶養異族失恃失怙的幼崽,但天性和智慧同時限制著它們的結局——認知失調造成的嚴重後果沒有上限,人魚不會忘記,江眠是被人類扶養長大的。
深淵的王嗣伸出利爪,可以直截了當地造就一萬場殺戮,可這是他的珍珠……難道他就不能當一個合格的雄性,萬全妥當地對自己的伴侶好嗎?
“因為,”拉珀斯慢慢地說,“你需要放鬆一下,我也有,別的事要處理。”
江眠被後面的理由吸引了,他沉吟道:“是了,你是風暴領的人魚王族——無意冒犯,但人類學界把德雷克海峽附近的人魚領土稱為風暴領,而根據研究,你們這一族的人魚鮮少出現在外界。所以,你是為了做某件事,才會離開德雷克海峽的嗎?”
這段話的生詞有些多,江眠連說帶比劃,期望能夠讓拉珀斯理解透徹。
我是為了你才離開的,拉珀斯點點頭:“對,這麼認為。”
江眠環住膝蓋,偏著頭瞅他,將微紅的臉頰藏住一半,靦腆地問:“那……我能知道是什麼事嗎?假如是關於研究所的內部事務,我也可以幫忙的……”
即便在短時間內成為朋友,又一起經歷了許多事,出言請求友人把小秘密告訴自己,仍然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情。因為當你做好準備,打算主動邁出一步之後,卻得不到對方的回應,甚至得到的只是輕蔑的拒絕和羞辱……那真的會很疼。
不過,人魚不會這麼做。
江眠非常清楚,人魚的語境裡,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沒有迂迴婉轉的社交措辭,不用模稜兩可,或者似笑非笑的回答,去模糊是與否的界限。他的真誠鋒利坦蕩,比刀還要幹脆。
一想到自己正依偎著這樣的刀鋒,江眠便不由地笑了起來。
不好了,拉珀斯神情凝固,我的心髒,立即停止撞擊胸膛!
雄性人魚驚慌失措,支支吾吾地“嗯”了幾下,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隱瞞真相。除了狩獵殺戮時使用的戰術,他此生從未說過一句不實的話!這麼可愛完全是違法的……快找個理由,不然我必定會將真相全盤托出,搜腸刮肚,直到一個氣泡的空餘都不留。
“……同類。”拉珀斯勉強吐出一個詞語,“有關,同類。”
時間太緊迫,他只來得及消化幾個人的記憶,而在那些陸民的腦子裡,無一例外,全部深刻地記錄了一件事,在他之前,還有一條雌性人魚被捕獲。
也許這可以作為藉口,拖延一段時間——
江眠的微笑猶如暴露在烈陽下的薄雪,和麵頰上的紅暈一同徹底消退。他神情畏縮,蜷著身體,痛苦的氣味從每一個毛孔裡滲出來,像焦油一樣覆蓋了他的全身,幾乎立刻就把雄性人魚嚇傻了。
——不對,說錯話了。我不該提起雌性人魚,深淵,我太蠢了!
江眠難過地問:“你……你是來為她報仇的麼?”
拉珀斯的耳鰭炸開,他漆黑的尖甲縮了又長,虹膜亦閃爍不定。要知道,欺騙自己的伴侶就已經足夠罪惡了,更罪惡的是,他居然還撒了一個會讓伴侶痛苦的謊。
趕快彌補點什麼,立刻、馬上!
拉珀斯的魚尾在水中焦急地縮緊了,他用力甩了兩下,小心地靠上去,用舒緩的,溫暖的氣味撫摸江眠的肌膚,“她不是,我的子民,我只是好奇,想知道,更多。”
江眠閉上眼睛,低聲說:“對不起……我沒能救下她。”
拉珀斯很沮喪,倘若此時他們置身海底,他大可以找出一千零一種方法來逗伴侶開心,可是這時,他已經打破了那條古老的伴侶箴言——“唯有傷口願意袒露的那一刻,才是癒合它的最好時機”。
既然他提前揭開了這道傷口,那麼,他就必須承擔起當輔助癒合的職責。
“我想知道,出了什麼事?”模仿人類的姿勢,拉珀斯雙手交疊,將頭枕在上面,同樣偏過臉,溫柔地注視江眠,“坐過來,你可以,把腿放在水裡。”
那樣,你腳腕上的傷會好得更快些。
“不了,”江眠遺憾地抱緊了膝蓋,“這裡的水用的消毒劑會讓我過敏,稍微接觸久一點,大概一分鐘左右?我的面板就會紅腫,所以不能靠近太長時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