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可能比他猜測的還要嚴重一些,兩名警衛直接調至他房間所在的走廊巡邏,看到開門的江眠之後,更是主動上前,詢問他有什麼要求。
江眠深深呼吸,小聲說:“我能……”
才說了兩個字,警衛就果決地打斷了他:“抱歉,江先生,我們已經得到指示,您可以要求取得任何有助於‘翻譯工作’的資源,只是不能靠近觀測室。請問,您有什麼需求?”
江眠一下握緊了手腕。
“……什麼?”他不可置信地抬頭,“什麼叫‘不能靠近觀測室’?”
江眠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想過,自己可能會被借機排出實驗站的核心圈,他萬萬沒想到,法比安會無恥專橫到這種程度,竟然無視先前的約定,直接剝奪了他進出觀測室的權利!
他急匆匆調出個人終端,翻開線上任務列表,果然,“飼育員”的職位已經從他的資訊欄中撤銷了,只留下一個無用的“助理研究員”。
“他禁飛我?”江眠上前一步,臉孔氣得漲紅,“他這個——”
“請不要為難我們,江先生。”警衛堵住了他的去路,用高大結實的身軀充當一面牆,“您應該留在房間裡,專心完成您的工作。”
“我不需要你們來提醒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江眠雙肩發抖,吐字又急又快,“我有事找法比安博士。”
“請不要為難我們,江先生。”警衛重複道,他們直視前方,胸前持槍,看也不曾看江眠一眼,牢牢地站在原地。
屈辱的感覺捲土重來,猶如火燒,晃得江眠眼前一片重影。他咬著後槽牙,努力抑制眼眶中上湧的熱氣,一言不發地轉身,重重關上了房間的大門。
他不能坐以待斃,在這個唯成果論的地方,江眠太年輕了,幾個專案都是做到一半,就被法比安勒令終止,或是找人取代。沒有成果,就意味著沒有人脈,沒有權勢。他之所以沒有馬上落得一無所有的悲慘下場,只因為跟江平陽有過私交的主任研究員不在少數,可也僅此為止了。
活體人魚的負責團隊裡,是法比安一手遮天,而江眠則一文不值,寸步難行。
……石板書。
江眠撲到工作臺前,他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繼續養父對人魚石板書的解密鑽研。
江平陽生前做過許多研究專案,唯有兩個懸而未決:一個謎題來自人魚的生理,另一個謎題來自人魚的文化。
未解的生理之謎,由於他在六年前獲得的雌性人魚,在一場實驗事故中不慎喪生;而未解的文化之謎,就是江平陽在海下探索得來的人魚石板書。
石板書形如活頁,鉛灰色的光滑石面上,鏤刻著鑲金的細小字元,筆畫繁雜,形制古奧,具有很強的圖畫性。江平陽曾經為雌性人魚展示過石板書的文字,而雌性人魚“流露出了從未有過的驚奇和凝重神色,試圖表現對石板書來源的質疑之情”。
江平陽因此推斷,石板書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它或許承載著一段人魚的歷史,或許是一冊關系重大的文獻。倘若能對它進行破譯,那人類一方無疑得到了一根有力的槓桿,自此得以撬開人魚神秘面紗的一角。
必須盡快取得進展,江眠對自己說,他已經站在了江平陽過去十幾年鑽研成就的肩膀上,哪怕有一丁點兒突破的痕跡,他都可以把這作為一枚鑰匙,趁機開啟觀測室的大門。
他擔心拉珀斯的身體情況,擔心他的生命安全,擔心如果自己不夠快,那麼白天的初遇,就是他們這一生中最後的會面……
江眠徹夜算寫,最後,還是自己先吃不住身體的疲痛,燈尚且開著,他已然趴在工作臺,以及滿桌淩亂繁雜的草稿間,徹底半睡半昏過去了。
翌日,江眠神智回籠,委頓地扯開眼皮之後,接收到的第一個訊息,是關於拉珀斯的。
——人魚發狂了。
新上任的飼育員供職不到三十分鐘,就被拖進了水牢。防護鈦鑄造的投食口僅能容納半個成年人的肩膀透過,因此,他是被活生生地拽死的。人魚用無害的偽裝向他祈求食物,新人便當真以為自己強過了前任,可以馴服這頭兇猛美麗的雄獸。
他的手在水中一再伸長,招呼著黑發金眼的王嗣。假使江眠在場,那麼他一定會幸運地獲得一個警告:尊重人魚的領地意識,在他們沒有明確同意的情況下,不要隨意侵入他們的私密範圍。
可惜,輕率的代價來得太快,人魚動手時,沒有一個人可以看清他的動作,唯有血霧噴湧如泉。飼育員的殘臂飄在水中,脖頸亦瞬間撞斷在鈦鋼的邊緣,那胡亂堵塞在投食口裡的屍體,活像一團大型的廚餘垃圾。
作者有話要說:
江眠:蜷縮在地毯裡,抽泣,大聲擤鼻子,痛恨自己怎麼如此渺小 我害死了拉珀斯!
法比安:高舉雙手,狂笑 哈哈!我永遠拆散了這對不是情侶卻肉麻到刺痛我眼睛的東西!
拉珀斯:享受高壓電,對即將到來的分離毫不知情,不知從哪拔來一朵玫瑰,開始揪花瓣 他跟我走,我帶他走,他跟我走……
其他人:沖進去打掉玫瑰花,因為這個冰冷罪孽的地方不允許有愛
拉珀斯:勃然大怒,改揪其他人的身體 他跟我走,我帶他走,他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