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骨悚然?當然了!那種鬼地方能住人?要應付媒體曝光,錄制訪談節目,和那些所謂的名人以及公司員工開party還是蠻不錯的。我只有白天工作才在,你相信麼,自打買下那整整一層産業,裝修好之後,我一個晚上都不曾睡在那裡呦!”藤真如此評價那奢華的新建公寓。
他說到做到,大二那年暑假結束回到大學後真的轉繫了,專門學習禮儀。後來以講師身份廣為人知後,在東京開設了一家公關禮儀公司,名為“aki”,對應的漢字不止一個,他未做過解釋。主要業務是承接在酒店宴會廳開辦的大學像是謝師宴,企業商務酒會,提供相關的禮儀服務,也接受某些場上舉辦的展現會之類的活動。因為公司規模不大,也不算搶陪酒派遣業那些夜總的生意。“嘁!那些好像穿著喪服的兒媳婦一樣的小姐……負責任還敢真敢說‘高檔服務’啊?啊,大學來的那些教授什麼的,歲多半是糟老頭子,可好歹也是社會上有威望的人士,就算心想厭煩,也不要這麼倒人家胃口吧?夜總會還要不要經營了?且不說那黑色套裝加發髻的造型,寡婦似的……那些兼職的小姐連和服的穿法都搞不清楚,他們居然理直氣壯說有專業的講師,每週都定期培訓,真搞笑。風俗店的小姐都比她們會打扮。”他如是嘲笑那些陪酒派遣業。
此時已過了深夜兩點。
薄薄的布窗簾外面正在興建的建築物黑黢黢的輪廓隱約可見,偶爾聽得一兩聲遠處傳來的狗叫。這裡是麻布十番一帶的平價公寓,房間只有六疊大,沒有客廳,走進玄關一眼就能望見一張落地床,除了四面牆壁立著的簡易衣櫃,屋裡再沒有一件像樣的傢俱了,雜志書籍什麼的就散亂在窗邊。一張矮桌上放著膝上型電腦,耳機、手機,水杯,有時還有來不及扔掉的泡麵桶。和赤坂比起來,這邊簡直不值一提,想到那邊的光景不免産生落差感。但這裡充滿了生活氣息,能明確感受到來自周遭的人氣兒,待在這裡踏實多了。
膝上型電腦的熒光屏閃爍著,藤真盤對坐在矮桌前,隨便穿著睡褲和大背心,正帶著略有些恐怖的表情用力敲打鍵盤。他總會故意在bbs或自己的個人網站上發布給自己抹黑的言論,再看著粉絲們竭力辯解或幹脆混入他們的陣營,“這就是人性啦。”他笑著說。倘若他那些擁躉者看到此時的光景,怕是為數不少的人要當場昏闕吧,心中360°無死角比偶像還偶像的型男居然有著這麼猥瑣大叔的一面,光環瞬間破滅成灰。
牧所瞭解的,他一直堅持走的“折中路線”,簡單說來就是“面子”和“裡子”搞好關系。
“我在乎臉面,非常在意,同時也在乎裡子,所以兩者兼得,沒什麼不好的吧?”
說來輕松,可他為了保護隱私可是花費了著實的心力。每天工作結束後先開著路虎回到赤坂的公寓,立即脫下光鮮的衣服,喬裝打扮一番,再悄悄離開,打一輛計程車來到麻布十番,隔天早上再打車回去,若是時間來不及便在這裡穿戴好——簡易衣櫃裡的衣服就是為此準備的,然後到熱鬧的地方去打車。
大概是話題非常不愉快,藤真停止敲打鍵盤,短促籲了口氣,從萬寶路煙盒裡取出一支香煙。他以前明明那麼討厭煙味來著的,對此疑惑他的解釋是“我也有煩悶,沮喪,甚至迷茫的時候啊,這種很自然想抽煙吧?偶爾抽一兩根不會怎樣,比這對身體危害大的事比比皆是哩。”只吸了兩口便掐滅在身旁地上的塑膠煙灰缸裡。
牧瞅了一眼螢幕,大抵明白他火大的原因了。過去打球的照片不知被哪家媒體翻出來貼在網上了,引來一串評論,褒貶不一,大加贊許的自然不少,也有說是“作秀”的,“像個歌舞伎男優那樣的家夥哪懂什麼籃球呀!裝裝樣子而已。”
藤真懶得再看下去,幹脆關掉了網頁。
“這群混蛋真是煩人!閑著沒事幹趕緊睡覺去!”
牧心想你也是啊,閑著沒事看這些幹什麼。
他站起來,走去玄關左手邊相當於廚房的空間。不一會兒,拿來兩罐啤酒,自己那罐已經開啟了,另一罐丟給牧。
他們的故事說來有點壓抑,甚至可以說感傷。
牧大學畢業後為了繼承家業赴海外進修,回國後進入企業從常務董事助理做起,三年前他父親正是退休,他還沒有正式坐上社長一位,目前由父親的親信和董事們輔佐,說實在的,搞好這些人際關系比掌櫃企業還複雜。大企業的上層人士私下都有自己的派系,必須協調好同他們的關系。所謂的大企業繼承人要做的,比外界想象的要困難、龐雜得多,絕不像一般人想象中那樣一脈傳承,輕松坐上第一把交椅,三十歲之前正式繼承家業的幾乎不存在。
他業已結婚,目前有一兒一女,下面的繼承人算是有了,這讓他感到身上的擔子減輕了,一下子輕鬆了不少。太太和過去設想的一樣,是一位大學教授家的千金,知書達理,凡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見解,並不過多幹涉他的私事,相處倒也融洽,不過仍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兩人間橫亙著一道深不見的的溝壑,但沒有人想去為此做點什麼,大概都覺得做了也只會適得其反吧,總之是一種“認命式”的悲哀——現實的道路業已註定,只好這麼生活下去,但不表示要從心裡認同,思想是不會被此制約的。
不止一次想過他同藤真到底是怎樣一種關系呢?是愛嗎?他不否認的確有很深的感情,可這究竟是不是愛情他無法確定。好歹都過了三十歲,沒有成家自然會被外界說三道四,不過藤真的情況有點特殊,總覺得世上沒有配得上他的女人哪,想想看和這麼一個無死角的型男相處,想必時時刻刻都要留外表、舉止,生怕有一點不得當之處,久了整個人都會變得神經兮兮,他自己也無意將“裡子”展露給那些不熟悉的女人看。曾有不道德的媒體肆意猜測,他有隱秘交往的女友,年長的型別,是占星師,還有說是哪個新聞女主播的,對此他只是哼了哼鼻子,“神經病!”再無他話。礙於不過是捕風捉影,沒有任何實際證據,不久便不了了之了。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以前我不是就說了,你的路想要怎麼走便怎麼走,不用顧慮我,反過來你也不要操心我、幹涉我。你還是我的對手、朋友,比任何人都親密,這樣相處就行了。”
都有空的時候,他們仍會體育館打打籃球,有時也打高爾夫。說到業餘籃球隊就不得不提起三井。聽說那家夥畢業後家裡本來給他找了份美差,但他橫豎不願意做,說是不能學以致用,便獨自來到了東京,後來加入了一支由籃球愛好者組建的業餘球隊,日本專供籃球的體育館實在太少了,街頭也介乎沒有籃架,每次練習都要提前申請,他異想天開:幹脆蓋個籃球體育館吧!遂回家向父母提議,承諾會把借家裡的錢連本大利還上。結果可想而知,被父母一口回絕了,讓他別胡鬧,他家再有錢也不是說拿出來馬上就能拿出這麼一筆鉅款,而且還是看不到前景的投資。他一氣之下返回東京,一邊在健身房當教練一邊積極參加業餘比賽,若是球隊有了名氣,那麼就可以向政府申請貸款興建體育館了,他一直在為此事努力,可私下裡不知怎麼的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禦宅族,把逛秋葉原當成人生另一部分價值,自然是單身嘍。順便一提,三井在健身房非常受歡迎,可他卻頻頻撇嘴,健身房的常客淨是些肥胖的闊太太,三四十歲的年紀,自然是為了減肥而來,見到年輕帥氣的教練兩眼直放光,尤其是游泳課啊……屬他講話,簡直是種酷刑、折磨啊!
藤真喝完了啤酒,捏著啤酒罐作勢歪頭思考著什麼,手中啤酒罐“喀啦、喀拉”作響。
“哎,不回去?”他問牧。
“懶得折騰。”牧依舊和父母住在一處,在原本院子裡另加的別館居住。神奈川到東京,說遠不遠,說近也不是一轉身馬上能到。“怎麼,你不方便?”
“眼下算是淡季,公司也快放假了。我若有特別的事,助理會提前通知。”
他最忙的時候當屬四月,新人入職時他會被大企業邀請前去教授禮儀和著裝。
“我沒什麼不方便的,你要是想回去盡管回去,用不著坐在這兒發呆。”
牧聳了聳肩,表示無所謂。“孩子們都睡了。反正啊,沒什麼人會擔心。”
藤真聽完撇嘴笑了。
“倒是你啊,最近和家裡聯系沒?”
他搖搖頭。“很久沒回去過啦,倒是和姐姐偶爾見個面。”
“嘿,這新年打算怎麼過?”
“早有安排!到時要去給那些出席什麼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