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這才想起,自己從沒對他說過那句耳熟能詳,聽到厭煩的話:我喜歡你。而且越來越喜歡你了。究其原因,他覺得這句話已然失去了帶著奇跡的玄妙意義。羞澀地走到他面前、寫在帶著香味的信紙上、夾在禮物中的粉色信箋上,有署名的,不署名的,總之無數次見到這句話,可結果又如何呢?那些曾對他表白的女生照樣會和其他男生交往,當然他不在意,本就沒打算答應,也沒理由要求別人一味守著沒結果的事,那樣對他來講反而成了負擔。可聽得次數太多了,他産生了錯覺,總覺得這句話是隨便的,他不否認自己是浪漫主義,但不認同把隨便稱之為浪漫。
“喂,你這樣的眼神……呵呵,小心我會害怕地逃跑哦。”流川楓是極端簡單的人,他給的感情也必然是極端真摯的,這毋庸置疑,自己選擇順其自然,不過看到如此認真的模樣,忍不住逗逗他。
“……你試試。”流川楓緩緩移開了視線。
“不敢!”仙道笑著拍了他的背。“嗯,今天心情真好呢,時間也早,接下來四處轉轉嘍!去不去?你要是不想去,就回家睡覺唄。”他故意這麼說。對方果然瞪了他一眼就跟上來了。
“你,是我的禮物。”流川楓的聲音很低,但口氣堅定。“生日禮物。你想逃到哪裡去?”
仙道微微一愣,隨後笑著逗他:“這個嘛,我可要好好想想看呢。”想象中的感受和切身體會可是截然不同,讀小說中以正確方式描寫的感情經歷他覺得自己感同身受,並不由得聯想若是這種經歷發生在自己身上他會怎樣怎樣處理,可到了身臨其境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能做出同想象中截然相反的決定。固然崇尚擺脫束縛,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前提是問心無愧而不是逃避。如果只因不想被束縛,故意傷害對方真摯的感情而逃走,那註定要戴上了一輩子的枷鎖,何談心靈自由?縱然明白傷害是無可免除的,原因永遠不能是故意的。
流川楓停下來,站在原處,仙道轉過身,他便使勁盯著對方的眼睛,一如在場上對峙,揣摩對方的心思和下面的招數。雖說現在不是在賽場上,他多多少少也能將籃球同生活分離開考慮了,可彼此間的相處和交流,仍不能完全脫離球場上的感覺,只有這樣他才能更容易把握一些東西。
他閉上眼睛呼了口氣,繼而睜開眼,重新邁開步子。“逃進你自己那塊寂寞的空間是吧。那塊地方也是屬於我的,我進不去也沒關系。對你,我不打算主動放手。”
“你怎麼……”仙道跟上他,詫異地歪著腦袋,“一下子全都開竅了?到底不願意告訴我原因嗎?”
“去哪兒?”流川楓有些不耐煩地問。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你也是什麼都不說。突然就這樣或那樣做了,為什麼我必須得等著理所當然接受?”
呃,他這是打算主動施壓嘍?仙道不由得這般理解。“傻瓜!有必要計較這些嗎?別人為你做的事,別人的好意,讓你開心了就行了,啊,我自願的嘛,百分之百心甘情願。”
“不行。”流川楓搖頭。“這樣我就平靜不了了。”
“噢……”仙道沉吟片刻,回味一下他剛才講的所有話,頓時明白了什麼。傻小子!真是不會說話啊!不,他自己或許都沒意識到,他這是在付出啊,盡管方式笨拙又刻板,已然放下的感情到位與否的問題,現在看來漸漸超出了自己的預期啊!
“笑什麼?”突然的笑聲讓流川楓吃了一驚。
“沒、沒什麼,”仙道忍著笑擺手,“知不知道,你還真是稀有。”流川楓感覺這話是嘲笑,不由自主將手裡的運動包掄向對方,他敏捷地閃開了。“啊!”瞟到馬路左側的自動販賣機,他連忙跑過去,從口袋裡掏出硬幣。
“喏,熱的烏龍茶。”他將罐裝飲料遞給對方,流川楓雖有點慪氣,還是瞥了一眼接過來,擰開了瓶蓋。
仙道自己喝著玄米茶。“對了啊,說好了一起收集唱片來著,好像就沒動靜啊。”
“……”
“走,去我第一次帶你去的咖啡店!”
看得出他現在的心情真的非常好。
流川楓得承認和仙道走在一起,過去在他看來的一些寒傖的小道都包裹著一層微妙的與眾不同的色彩,宛如走在通往未知世界的迷宮道路。
咖啡店裡正放著《noregian ood》,仙道一下子就笑了,說真是和今天的心情合拍。甲殼蟲樂隊流川楓知道,甚至瞭解約翰.列儂的第二任妻子是日本人。
流川楓依舊選擇了上次的座位,默默坐在那裡閉上眼睛聆聽。仙道趴在吧臺上和店主侃侃而談,時不時揚起的笑聲打斷了他的欣賞。他站起來,坐到靠近吧臺的座位上,到底想知道一下他們都在聊什麼,他們說話很快,但聲音極輕,不會蓋過音樂,他聽不太清楚,只聽到什麼“用一隻手解內衣釦能不能算特長”然後就是一陣笑聲。
他懷疑仙道認識這條街上所有店鋪的老闆,不光這裡,鐮倉包括其周邊的市區,只要他能走到的地方恐怕都不例外。和陌生人搭話,不是能成為對手的人,甚至連學生都不是,根本沒有交集可言,這裡面的意義他無法理解,就覺得是浪費時間。仙道肯定是將其視為一種樂趣,“聽不同的人講不同的經歷,無論真假,其實就算是編故事騙人無妨啊,能瞭解原先不知道的事挺有意思的。”對,他的確知道許多自己為聞所未聞的事,大概其中一部分是正是聽這些人說的吧。
待仙道和店主道別,他們離開咖啡店,流川楓和上次一樣,一句話也沒講。仙道告訴他,開學後沒有時間去音像店一一淘唱片,可以拜託咖啡店的店主,他可是行家。
流川楓惦記的不是唱片的事,直接問他莫非很擅長單手解內衣釦。
“啊,”仙道聽了,鼓起腮幫有些調皮地快速打量了他一眼,“幹什麼啊,你又不穿。”很快他又說了句是非常討打的話,“不然呢,我倒是可以經常練習一下啊。”
“!”這個人堅稱在他之前沒有那種經驗,就技術而已確實沒撒謊,但沒做過的事,他怎麼也能聊得頭頭是道呢?
仙道做如此解釋:“內衣釦的結構又不複雜啊,稍微想象一下就知道怎麼解了吧。”他伸出右手,在流川楓面前靈活地動動五根手指,“一隻手真的可以做到哦。”被瞪了一眼之後,他決定不再探討這個話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