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被爐幾步走到簷廊，一道影子疏忽從牆邊閃過。剛才大概又是野貓跑了進來，把摞放在左側牆邊的空花盆碰倒了，好在是塑膠的。他將花盆扶起來，重新回到起居室。
在屋子中央站了一會兒，他呼了口氣，忽然放棄了整理，回房間睡覺吧。
仙道結束了一天的訓練，回到流川楓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鑒於是假期，訓練時間和平時不同，不特別固定，週一到週日有時全天，有時是上午或者下午，下週重複。
看到門口的運動鞋和揹包，他一陣驚喜。
快步走到起居室，一切和他早上離開時一樣，三步並兩步跑上樓梯，這家夥果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喂，流川，起來，起來！”他冒著流川楓可能迷迷糊糊揍人的危險，推他，要把他弄醒。
流川楓一陣煩躁，的確要揍人，微微睜開眼看到對方是仙道，方才握緊的拳頭才漸漸松開。他坐起來，抬手使勁揉揉眼睛，這個人不是去溫泉了，這麼巧也是今天回來？
“咦？美女經理，啊不，是彩子小姐，這件事她沒轉告你嗎？”仙道的表情有點意外，旋即想起分開的時候自己好像並未決定直接回來，她大概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去了溫泉吧。“啊，是我沒和她說清，走到車站之後，我就坐車回鐮倉了。”
流川楓聽完，表情木訥地微微點頭。想起他們三個在他的寢室還為此想了一堆藉口，最後決定讓他幹脆扮成偶遇，偶爾和赤木他們幾人選擇了同一處旅館。算了，不管他臨時想起了什麼才沒去，總之算是少了一樁麻煩。
“感冒全好了吧？”仙道坐到床邊關切地問。
“嗯。”
“那等一下回我那邊吧，”仙道像是舒活筋骨似的用力往後扳了扳肩膀，“房東太太幾天前就想招呼我去吃飯，但我要回這邊嘛，就暫時回絕她了。今天你和我一起上樓去她家吧。”
流川楓盯著仙道那稀鬆平常的樣子，點了點頭。果然這是他的特性，再激動的事情，過去了，只要不提，他的態度完全和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模一樣。或許他所說的“我只在乎我在乎的”，這句和自己理解的，迥然不同。
“話說回來啊，也該輪到去我那邊住啦。你不在的這些天，家裡的事我可是都搭理好嘍，你回來的時候已經檢驗過了吧，滿意？”
“嗯？怎麼才幾天沒見，你又變得和原來一樣沉默啦？唉，我可真洩氣。”仙道說著故意失望地嘆了口氣，而後卻又微笑著抬起頭，“知道嘍，我沒去車站接你所以有點不高興嘍，我的‘公主’？”他伸手要捏他的鼻子，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躲開，可這次沒有，反而有點意外。“真是因為這個啊？我不知道你具體幾點回來啊，而且再翹掉訓練我的下場就有些悽慘了。”
“蠢材！”流川楓揮手打在他捏住自己鼻子的手腕上。“還要收拾一下嗎？”
仙道“啊”了一聲。
“不是要搬去你那裡。”流川楓一骨碌從床上下來。“收拾好了就走吧。”
“好啊！我這就打電話，提前告訴她一聲。”
住在仙道所住公寓樓上的房東，流川楓印象中只和她碰過有限的幾次面，都是在她下樓來找仙道的時候，不曾講話。或許她有想和自己說點什麼的念頭，但自己無意理會，很高興她不是喜歡問東問西的歐巴桑。
她住的公寓是二室一廳，比租給仙道那間大不少。
自從祖母去世後，流川楓第一次吃到如此地道的家常菜，不似櫻木那種簡易的炒飯，是花費了時間，用最基本的原料一一加工，這樣烹飪出來的，沒有用任何一件超市買來的現成品或半成品。這多少令他對這位房東太太産生了些許好感。
席間，仙道一直隔著飯桌同她聊東聊西，說著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怪事，房東太太也抱怨著她那兩個鮮少回來看望她的孩子，還有過往的一些瑣碎事，仙道一一給予幾句回應，沒有敷衍地“噢”或是“嗯”。
流川楓有些覺察，這位歐巴桑知道他們的關系，不曉得是仙道說的還是她自己看透的。她說話的時候，時不時忽然閉上嘴，用說不清什麼意味的眼神輪流打量他倆一會兒，但並不包含惡意，然後繼續講剛才的話。仙道好像全然沒留意。
不管怎麼說，房東太太今天十分高興，他們臨走的時候還叮囑歡迎下次再來做客。
“她前夫和我們田岡教練是舊識，記得他說是小學同學？我沒記清楚，反正教練領我到這裡的時候也說最近都沒有見過面，只有過年的時候才互相寄張賀卡。”下樓的時候，仙道小聲告訴流川楓。“教練自己都說，真是不情之請，可沒想到她那麼痛快，一口就答應了。有了這一層關系，房租就優惠了很多，雖然這些當初找我來陵南時教練許諾過，但我多少還是有些過意不去，房東太太真的是很好的人，從來沒有兇巴巴下來對我那間公寓的佈置什麼的挑三揀四，還時不時招待我吃飯。”他聳了聳肩，推開房門。
流川楓一進屋，立即把門板關得嚴嚴的，不忘上鎖，看得仙道直想笑。
“喂，我這裡實在沒什麼好偷的啊。小偷潛進來看一圈就知道嘍，就算我在啊，我也會請他大大方方檢查。”說完，仙道眼球一轉來回打量他的臉，“嗯，不對不對，還有一個最值錢的東西，也是唯一值錢的東西，那就是——我的‘公主’你了。”
“可不能讓別人偷去了。”
“我說認真的！”流川楓打掉他伸過來要戳自己鼻尖的手，“你們學校的人總是突然闖進來。”
仙道笑得更厲害了。“就只有越野比較常來啦，怕什麼呀，他本來就什麼都知道。”他自己也深不明白，為何對其他人可以輕松講出的話，對著那麼在乎的人，就算能猜到他的誤解或不愉快也不願說清楚，仍寧願慢慢靠感受來傳達呢。也許，他之所以會說“覺得你很悶”，因為這點吧？
流川楓瞥了他一眼，在沙發上坐下，下意識回頭看著貼在牆上的相片，特別是那張從雜志上剪下的內頁。
仙道開啟電視機和錄影機，坐到沙發上，雙手將他的頭扳過來，沖著電視螢幕。“聽說這部片子蠻嚇人哦。”表情誇張地提醒他。
又是恐怖片，流川楓在心裡打了個哈欠。輪到住這間公寓的一禮拜，晚上有空的時候他們會坐在一起看租來或仙道從別人那裡借來的錄影帶，以恐怖片和動畫片為主，算是仙道的偏好吧，他無所謂，看什麼都好，反正看著看著都會打瞌睡，除了被受了驚嚇的仙道冷不丁摟住會嚇一跳之外，內容嚇人也好，搞笑也罷，片子結束了他只發現頭靠在對方肩上或是直接枕在他腿上。也不知這個人怎麼回事，既然那麼害怕就不要看啊，要麼就是裝得害怕，故意摟過來，哼……猛然想起來了，自從入冬前的那個週二以後，仙道再沒在公寓裡放過同那天類似的愛情輕喜劇。
“哇，開始啦。”仙道快速關掉電燈，沖流川楓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緊緊貼在他身邊坐好。
關上燈，客廳裡就只有畫面不斷變換的電視螢幕發出的光線，流川楓沒堅持一會兒，眼皮就開始打架了。即將迷糊著睡過去的那一刻，聽到一句話，難以分辨是錄影中的臺詞還是仙道說的話：“正是懼怕，才會在無意識中造成傷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