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累了,她真的很累了。這是李莫愁三十年來第一次覺得累到連活下去的力氣都快要沒有,可偏偏她又要被逼著來到這裡,又要被逼著向前走,做抗爭。
她真的很難受。
謝青魚在客廳裡不安地踱來踱去,正在猶豫要不要報警,畢竟人是在她這裡走失的她也有責任,然後門鈴就響了。她開啟門,李莫愁抱著她的破膝上型電腦站在外邊,額頭青了,鼻子流血了,嘴唇破了,臉上還亂七八糟地爬滿未幹完全的淚痕,醜極了也狼狽極了。
可是那個瞬間,她的心頭還是飛快地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因為閃得太快,在她根本來不及去細想之前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我把電腦拿回來了。”
謝青魚抿著唇看了她一會兒,說不清是因為李莫愁連說都不說一聲就跑不見的憤怒還是其他的一些什麼,心情突然變得暴躁起來。側著身讓開一條縫,李莫愁抱著自家的寶貝電腦畏畏縮縮地從她和門框之間的空隙中擠進去,兩個人有一瞬間捱得很近,謝青魚的心情又莫名其妙變得平靜了些。
“去洗把臉,我給你上藥。”
李莫愁正佝僂著背往自己的房間裡走,沒有聽清楚謝青魚的話,遲鈍地回過頭來,“……啊?”
“去洗把臉,我給你上藥!”
李莫愁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那個在酒店樓下冷著臉對她說看不起她的謝青魚,那個時候李莫愁甚至有些擔心謝青魚是不是打算一回酒店就把李莫愁的行李全部扔出去。可是就連原本預期的冷戰都沒有發生,謝青魚對她好的就像……不是謝青魚了。
這種難以置信一直持續到李莫愁洗了臉,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坐到柔軟的沙發上、而謝青魚真的拿著一管藥膏做到她對面時,李莫愁稍微向後縮了縮,仍舊是有些不習慣地閃躲,“那,那個,其實我自己來就行了。”
謝青魚原本正拿著藥膏準備擠一小撮到自己的食指上,聽到她的話微微怔了怔,然後皺著眉把藥膏扔在李莫愁的身上,聲音平淡,“你有手有腳,當然是自己來,難道還想讓我伺候你?”
李莫愁有些訕訕,“我不是這個意思。”
其實這一小管藥膏的價格不菲,最開始在拍打耳光的戲臉上受傷的時候淩靈買給她的也是這種,因為效果奇好,這次和李果果打架掛彩之後一直帶在身上。憑理智來說,謝青魚並不認為李莫愁和她的關系已經好到了她用自己的藥幫李莫愁敷臉的程度,如果一定要下個定義,她寧可相信是因為李莫愁是個徹徹底底的弱者,讓她想不同情又不行。
可是又好像不僅僅是這樣,謝青魚的心情又莫名煩躁起來。
“李莫愁,你也不要自作多情以為我是在對你好。我之前就已經說過了,做這些只是不想欠你的人情而已。如果時間倒退回去,我還是會拿走十年一病給許銳看,並且說是我自己寫的,我不後悔。”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李莫愁的手卻還是有些失了力度,臉上的傷被弄得疼了,她只能忍著對謝青魚露出一個沒有脾氣到極點的笑容來。
“我知道。”
因為同情對她好的,比如小林;因為同病相憐對她好的,比如宋梓明;因為還人情債對她好的,比如謝青魚。
在這個世界上真心真意只因為她而對她好的,除了蘇白,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從包子那裡回來兩天,竟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李莫愁每天開啟電腦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網搜尋自己的名字,除了早期的幾條新聞以外,其他全部都是關於電視劇裡那個女魔頭的。時間久了,她就不由得擔心起更多。
包子並不知道她的具體位置,會不會轉而去騷擾她的家人?
那個家李莫愁也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了,上一次離開n市的時候父親還病著,也不知道好了沒有。如今蘇白已經結婚了,如果現在回去,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原諒。李莫愁覺得應該回去看看,可是想到臨走時李母冷酷的臉,又覺得有些害怕。
“謝青魚,你……這兩天有沒有事啊?”
李莫愁這樣問的時候謝青魚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裡的娛樂新聞,李果果帶著傷重新召開了記者會,宣告在這整件事裡她也完全不知情。於是謝青魚頗心情愉快地轉向李莫愁,“沒有啊,你有事?”
“那個……我想回家一趟。”
“你回家用得著向我彙報麼?”
“那個……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
“……”
舊式的單元樓沒怎麼變,李莫愁的家在第三層。謝青魚一路開車到達目的地,李莫愁到了之後卻反而失去了繼續往裡走的勇氣,一直低著腦袋在樓底徘徊。
“怎麼了?”謝青魚從駕駛座上下來,鎖好車門,“到了又不進去?”
“我……我再等一等。”李莫愁一顆心都要跳到嗓子眼裡,已經隔了那麼久,也不知道這次見面李父是已經消氣了,還是一見面就再扇她幾個耳光。
“等什麼?”謝青魚數了數,單元樓總共也只有八層,不高啊,“你家在幾樓?”
“……三,三樓。”
謝青魚抬著頭看了一會兒,語氣突然變得低沉下來,“三樓左手邊?”
“……是啊。”
李莫愁剛剛想問“你怎麼知道”,順著她的目光看上去,整個人立刻如墜冰窖。
三樓左手邊的家門上,掛了一對白色的輓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