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應洲就站在不遠處的地方,手指上撚著一根煙,火星在他手邊若隱若現地跳動著,黑夜裡卻格外顯眼。
俞沅走過去,試圖把他指尖別著的那根煙,“別抽煙了。”
柏應洲撩起眼皮看他,眼底有一絲嘲弄,“你是以什麼身份管我?”
“……”
短暫的對話過去,他們都沉默了。俞沅看著煙被吐出來,隨後很快就消散在空氣之中。
柏應洲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話,更不會抽煙。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眼尾能夠窺見一絲戾氣。
硬要說的話,像是以前他們還不熟的時候。
俞沅不由得往後退了半步。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會這麼難受。
他不說話,柏應洲也沒有,只剩下燃燒的煙能證明時間過去了多久。
俞沅盯著腳底下的樹葉,開始緩緩地道:“你既然都說了覺醒,那肯定也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了吧。”
柏應洲並沒有看他,只是隨意地撣了撣煙灰。
“我父母很早就離異了,各自有自己的家庭,還算美滿。”
他說到這一句時,柏應洲才微微挑了挑眉看向他,但是俞沅只是盯著自己的腳尖。
“他們在我的小時候總是在爭吵,我已經習慣了。等到他們意識到以後,不論他們誰想要彌補也好,我們都難以親近。我一度覺得我們的感受是錯位的,不管他們再努力,我也始終和他們保持著一段距離,我因此被他們定義為是一個脾氣古怪又冷漠孤僻的人。”
“他們再婚以後,沒有一個選擇我。我確定他們並不恨我,但是都不約而同地放棄我,很好理解,因為他們兩個人都不想要一個永遠和他們保持著‘安全距離’的小孩,而是更全身心愛他們信任他們的人。我就像一個‘失敗品’,拋了重新練個小號豈不是更好?”
俞沅是用一個很輕松的語氣說出這一段話的,但是柏應洲的手緊了緊,臉上沒有一點笑意。
“我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了,至少我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葉子又落了幾片,俞沅拂開落在他肩膀上的那一片,語氣輕不可聞:
“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發現,我沒法和誰發展親密的關系,在一群人之中我可以和他們相談甚歡,但是沒有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們因為我有趣而選擇接近我,卻又在發現我的真面目以後跟我疏遠。
社交對於我來說是一件非常非常累的事,我寧願扭頭就回家去睡覺,但是理智又告訴我不可以這樣做,因為我需要社交關系。”
俞沅勉強地勾起一個笑容:“我和你在一起確實是因為那天你誇了我,說得我蠻難為情的,我也很想要成為不論是誰的唯一選擇,是誰都好。
之所以那天以後我們的相處跟以前沒有什麼不同,是因為我不知道一般人的喜歡是什麼樣的,我也不知道在一段親密關系之中要怎麼做才是對的。”
柏應洲緊緊擰著眉看他,眼裡盡是不可置信。
俞沅伸手握著他的衣擺,目光一直沒有移開,“我其實很自私,但我已經在學著愛你了,可以嗎?”
像是即將被丟棄的小狗,被大雨淋得毛都雜亂地耷拉下來,卻還固執得看著某個方向。
可以嗎?
柏應洲不知道為什麼俞沅會問出這麼卑微的話,聽得他的心也揪了起來。
他終於知道了俞沅為什麼這麼容易共情他了,因為他也很孤獨。
俞沅看著他,眉稍微微壓著,在他下車走到他面前一直都是這樣,柏應洲幾乎沒有見過這樣的俞沅,眼底不再有快樂,甚至聲音裡還帶著哭腔。
“我不是任何人眼裡的特別,在我二十四年的人生裡,只有你把我當成唯一。”
柏應洲沒法想象俞沅把自己剖析開後是什麼心情,
他這時又感到一絲懊惱,就算他走了一百步,俞沅沒有邁出一步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