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子韞抓著她還為他纏著傷口的手,他覺得有些無力,但是他還是想最後再問下她,“在最先的開始,你並不討厭我,是不是?”
她這麼良善的人,肯定是的,但寧子韞就是想聽她說出來。
寧妍旎的淚還在不住地掉著,有些帶著哭音的啞,“如果我討厭你,我那時就不會讓阿棠去送湯給你了。”
但是他都對她做了什麼啊。
往昔的幕幕驀地重回眼前,寧妍旎哪會不恨寧子韞,但濃深的恨意到現在卻讓她覺得有些累了。
一直恨一個人,是很不智,也是很難的,她總不能抱著恨意過完這以後的日子。
寧子韞一向溫熱的手,此時竟然有些冰冷得可怕。
寧妍旎回握住了他,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抖得厲害,“寧子韞,你是不是傷得很重?”
寧子韞不回答,他輕聲說著,“阿旎,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
但是她卻不喜歡他,而且在他的身邊愈久,她就愈失了鮮活之氣,讓他也愈發地覺得頹敗。現在這個時候,正好是離開他的最好機會。
“餘還景他人還不錯。我認識了他數年,看人看得還挺準,他會待你很好的。”
胸腔之內腥氣翻湧得讓寧子韞咳了幾聲,他扯開了寧妍旎握著他的手,“你走罷。”
“如果我是你,我不趁機紮上幾刀就不錯了,你還在這磨蹭些什麼。”寧子韞閉上了眼,不敢再去看她哭花的臉。
不同於之前,這是他難得的一次理智戰勝了內心。但他還有奢求,寧子韞艱澀地問著,“你走了,以後,能不能不再討厭我?”
就算不喜歡,也不要再討厭。寧子韞問得極其笨拙,問得極其小心。
就像那個被母親嫌憎的小寧子韞,此時惴惴地站在她面前。他在那片暗影下慢慢長大,陰鬱,冷戾,還有些混賬。
也有幾分難言的幼稚。
他會為小犬做金鈴鐺,在上面纂刻上個名。他會為了賴在她的宮裡,閑著看她拙笨地繡花,捧著一本無聊的《論衡》翻來覆去。他明明是不想她嫁予旁人,卻還親力親為幫她的親事鋪好路。
他明明是想對她好,卻實在不知道怎麼對她好,還傷害過她這麼多。
寧妍旎心沉得眼淚簌簌直落。他現在都這副模樣了,能不能活還是一回事,還要問她這問題。
“好。”寧妍旎聽到自己說出了這句話。
寧妍旎拭著臉上的淚,話不由己地哭著說出口,“今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我不再討厭你,你也放過我。”
“我們,以後再也不見。”
那道泛著光的口子,吹進來的風可真冷。
她可真是難騙啊,到了他要死了的這個時候,她還不肯說幾句好聽的話。
寧子韞輕笑著抬手,艱難地從那個杏子黃的荷囊裡取出了那塊白玉。
這是他先前日日拿在手裡的那塊蟠螭形白玉,這塊玉伴了他好多年。寧子韞將它遞給了她,輕輕地說,“幫我帶出去罷,先放在你那。”
若是他沒去跟她拿,那也就是送她的了。
“別哭了,走罷。”寧子韞口裡都是血氣味兒,這次換他別開了臉,不再看她。
外頭餘還景焦急的聲音響了起來,寧妍旎再留下來,又有什麼用呢。
寧妍旎的步子很沉,剛把手伸了出去,接到了外面的光。在外頭的餘還景就握著了她的手心,將她牽扶了出來。
她站都站不穩,餘還景此時也顧不上什麼男女之別的禮數。
餘還景抱著她,在下一刻的山崩土垮之前,他們離開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