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葉靖心開門出去了。邁出那扇門,竟感到心酸,雖然伯父伯母平時待他不怎麼樣,畢竟是親人,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有血緣關系的人了,出了這扇門,即使天大地大,卻再也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淚水滑落,他伸手抹掉,拖著行李箱往前走,心裡打算著現在該去哪裡好。
家是不可能回去的了,大門口和所有東西都貼上了封條,以後將屬於別人。學校呢,楊飛蘭說學校打電話來,應該是班主任打來的,如果回學校的話,跟班主任解釋一下也許可以暫時住到學生宿舍,放寒假前找到房子搬出去,或者幹脆下學期直接住學生宿舍也沒問題。
之前因為學院離家不遠,葉靖心上學都是坐葉靖龍的車或者坐地鐵,所以一直沒有住學生宿舍。現在失蹤了幾天,又帶著行李回去說要住宿舍,他想畢竟太突兀了,會被追問的,已經不想再撒謊了。
也考慮到學校的老師和同學本就不清楚情況,從明年開始,如果還不夠當月欠款,說不定那男人會找到學校來,事情就牽連到他們,擴大了影響,這樣會引起學校的注意,這條路行不通。還是先在學校附近找個地方住著先,再作其他的打算。
想到這個主意後,葉靖心拖著行李箱鑽進了地鐵口,坐地鐵回學校。他站在不甚擁擠的車廂中,始終無法完全冷靜,腦子裡某個地方好像堵了塊東西,一切想法都只能想到個開始,很快就跳到另一個問題上,跳啊跳的,混亂不堪。
從車廂頂通風口吹來的風強勁猛烈,直往他脖子裡鑽,冷颼颼的,高速執行的列車使得他雙耳轟鳴,頭重腳輕,太陽xue一陣陣地疼。
葉靖心低下頭,定定望著自己的鞋尖,這雙腳,還能走多久?還能走多遠?
在離學校一個站的地方,葉靖心下了車,出站後先去銀行取錢,然後找了間青年旅社,訂了兩天的床位。
把東西放置好之後,葉靖心不是先回學校,而是去看望爸爸媽媽和哥哥。
又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去到城郊的墓地,跪在兩個墓碑前,望著碑上貼著的葉宇信司徒薰、葉靖龍的黑白照片,美麗的夕陽下,他們在笑。
葉靖心原本也只是想跟他們說說話,想對他們笑,沒想著要哭的,說著說著最後還是嚎啕大哭起來,哭得稀裡嘩啦、撕心裂肺。半身匍匐在地上,眼淚滴滴答答墜落在石板上,肩膀禁不住地不停顫抖。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其實重點應在後半句“只因未到傷心處”。一個人不論男女,傷心得都要流淚了,幹嘛還憋著呢?憋下去就變成了毒,傷身。
他不斷不斷想起從前的日子:放假時跟爸爸媽媽去看藝術展、去吃大餐;跟哥哥一起打球、打遊戲;因為生性喜靜,喜歡坐在鋼琴前一直彈一直彈,讓時光不斷地從跳躍著的指尖下慢慢流逝;偶爾和同學去喝東西、看電影;演奏會時自己要上臺演奏,家人都來支援,帶著溫暖的笑,雙手拍出的掌聲特別響亮……
明明就跟所有少年過得一樣普通,從沒覺得自己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不過是過得寬裕些、舒服些吧,為什麼偏偏連遭厄運,沒了爸爸媽媽,沒了哥哥,現在連自己也要沒了。果然被詛咒了吧?人生的前十八年就把一生的好運給花光了,剩下的只有痛苦?
他感到悔恨,悔恨自己除了彈鋼琴,什麼都不會。不能幫葉靖龍排憂解難,不能想辦法追查那些陷害他們兄弟的人,手腳像被縛住了,無能為力。
十九歲,還是個孩子的年紀,生活一下子從天堂跌入地獄,要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要面對殘酷的現實,要不是為了那份不甘,為了那個夢,真的毫不猶豫就隨家人而去。
人世間的災難,無論降到誰頭上,那人都得承受著,受不了的,只剩下不斷墮落,或者直接去死了。
殘酷的現實會逼著人在一夜之間成長,從男孩變成男人。既然身為一個男人,就應該活得像個男人,堅強、勇敢、有信念,即使命運多舛、前路艱難,也得咬緊牙關熬過去。熬住就是一切!
想要做的事,必須說到做到。葉靖心想買回他母親的鋼琴,想揪出幕後黑手,想實現夢想,想端坐在明亮輝煌的音樂殿堂,隨意彈奏一首曲子,什麼曲子都好,為觀眾、為自己、為家人,在天國的他們會聽到的吧,會歡笑也會大力鼓掌的吧,等到那一天,就能死而無憾了。
他哭啊哭,哭得雙眼紅腫,嗓子啞得完全說不出話來,還是止不住淚水。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爸媽和哥哥。夕陽的金色餘暉映在照片上,他們笑得更燦爛了,彷彿像往常一樣在鼓勵著他:靖心一定可以的!
葉靖心哭夠了,抬手抹幹眼淚,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哭完這一次,以後決不輕易流淚,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一定要保住性命,要查出哥哥的死亡真相,無論多少年,一定要實現夢想。
這世上誰不渴望被救贖,可是誰又能幸運地被救贖?這機率比買彩票中大獎還渺茫。登天難,求人更難;春冰薄,人情更薄!既然無人來救贖,唯有自我救贖,唯有靠自己的力量掙紮出去。
要直面慘淡的人生就得有頑強的意志,就算被人捏在手心裡,也要張嘴爭取最後一絲活命空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