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女兒至此留在了縣城。
二十歲剛滿,就聽說她嫁給了縣裡一個出名的鋼琴老師。
比她大十來歲,有編制,開班能賺錢,溫文爾雅。
村裡不乏嚼舌根的人,經常路過秋家扯嗓門大喊:窮得叮當響的人家哪有錢供女兒學鋼琴,還不是玩賣女兒的把戲,換點錢修補磚瓦。
也不知道阮家女兒是怕被人指點還是怎樣,總之再沒回過平頂山。
那年秋芳去世,阮女婿在外縣未歸。
屍體還是村裡居委會大媽發現的。
派人去縣裡找阮家女兒,隔了三天,大夏天屍體都臭爛了都沒人理。
居委會大媽原本和家裡人商量第二天一早做件好事,把人抬去埋了,誰知道第二天清晨進去一看,屍體早被搬走了。
應該是阮家女兒回來悄悄把喪失辦了。
畢竟總不至於這麼狼心狗肺吧,但阮家女兒不想見村裡人就是了。
老人家剛崴了腳,沒錢再治下去,從市裡回到村子,聽到有人問阮家,倒勾起了一些回憶。
十六年前,秋芳被人秘密埋葬那天清晨,她起了個大早扛著鋤頭去插秧。
像是看見了阮家女兒。
其實阮家女兒的真面容誰也沒多大印象,畢竟她十來歲就到縣裡讀書去了。
只記得小時候看,是個天仙兒一樣的人。
還有一件事,老太婆印象很深刻。
村子那年鬧鬼,找人來算,說是女人的長頭發招魂,於是全村無論老少,女人都得把頭發剪了。
十一歲的阮家女兒死死護住自己一頭長發,不管誰來,軟的硬的,她都誓死抵抗,愛惜極了一頭青絲。
大概也是因為那件事,秋芳家和村裡人更不對付。
阮家女兒小學畢了業就去縣裡,再沒回來過。
可那天清晨在河畔,老太婆分明看見頂著一張阮家女兒臉的人是一頭齊肩短發。
本來想上前說教或者慰問兩句,但轉念一想,又不願多事。
畢竟秋芳家都是怪人。
老太婆當時也沒多想,只覺得如果她沒看錯人,那麼就是原來那個頑固至死守護自己秀發的小丫頭轉性了吧。
過了幾年,她外孫女嫁去隔壁張村,她去參加流水席,到處走走逛逛,村裡人也都熱情,拉她進屋喝茶。
這一喝不要緊,路過臥室,透過虛掩的門,竟然看到一張照片。
老太婆當時眼睛還很厲害,一眼就認出照片裡那個梳著短發,水靈靈的姑娘頂著的是阮家姑娘那張臉。
事情已經間隔好幾年了。
可老太婆怔怔看了幾秒,腦海驀地閃過秋芳出山那天早晨,天地灰濛濛的,那張隱在樹葉中清清冷冷的臉。
差點沒給老太婆嚇暈過去。
她拉住東家,笑嘻嘻地奉承:“你家閨女長得真好看。”
東家樂呵呵的,卻還要假意嫌棄:“好看頂什麼用,脾氣倔得要死,欠抽!”
買來的孩子,可不是不心疼。
當天老太婆吃席吃得心不在焉,整個人跟中邪一樣,把家裡人嚇壞了,只聽她嘴裡唸叨:“造孽,造孽!”
原來當年秋芳肚子裡懷的,是對雙胞胎。
因為是女兒,夫妻倆鬆了口氣。
阮女婿心一狠,決定送出去一個,減輕家裡負擔。
最主要的是得來的錢,能給他們兒子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