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是母後親自去求來的,既已下旨,便無從更改。
但是此刻,他更多的卻有沉悶。
身為一個儲君,他不應該心慈手軟,也不應該有什麼兒女情長,哪怕並不光彩,可那件是並非是他所做,他卻是利益記得者。
昨夜太傅並未相信他的話,只是對他道:“仁君以民心得天下,以道服人。太子身子較二殿下孱弱了些,文治也略輸一籌,唯有一優勝也,便是秉性。”
秉性。
他秉性純良,堪為仁和之君。
李恆心情沉悶的時候,便會來此練習射箭,其實他並不喜歡騎射。但是君子六藝,騎射赫然在列,他是儲君便不能輸給李燃,否則如何服眾。
他並未回裴建的話,只是熟練的挽弓架起箭矢,然後對準靶心,拉滿瞬間鬆手。
嗖一聲,箭矢離弦而出,卻堪堪射中了紅心邊緣。
又沒射中,他抿了唇,將弓箭丟在了一邊。
“殿下心未清淨,又怎麼能射得中。”裴建蹙眉,上前一步,躬身進諫道,“騎射一事上,殿下何必強求,您既為儲君又並非需要掙軍功的將軍,何至於要在此事上與二殿下爭個高下?”
李恆眼眸看了裴建,突然問:“裴卿何以順孤?”
裴建落寞世家出身,說起來政建上倒是更多和李燃不謀而合,更多的是功利性。就比如一開始,崔元靜主張行刺李燃,裴建是預設的。
只是後來認識到此事行事風險太大,而陛下又從始至終站在他這邊,裴寂才改了主意,這才將此事作罷。
此刻,聽到李恆有此一問,裴寂眉心稍斂,抬手道:“殿下身為嫡長子,又乃陛下親封儲君,自然是天命所歸,萬民皆臣服。”
“就並無其他之處?”李恆反問。
裴寂心中權衡了一番,恭敬道:“殿下知人善任,禮賢下士,素來心性仁和寬厚,實乃明主。”
其實裴寂倒覺得,若是太子能殺伐決斷些,是極好的。
但是若是主見太重,又會顯得臣子無用。
其實一開始裴寂入東宮帳下,並不因為兩位皇子中太子是儲君是嫡長子,亦或是太子心性仁德寬厚。而是因為他一開始就算過,只要太子不是犯下了什麼篡權奪位的大罪,陛下就不可能會廢太子。
李燃要想扳倒太子,除了最後那一條路,根本別無他路。
但是這樣的話,裴寂自然是不可能與太子說的,他只是恭恭敬敬的說著好話。
然而這些話,卻正好與太傅所說的,不謀而合。
太傅是在問他,是要權,還是德。
李恆親自彎腰,將被自己丟在地上的箭矢撿了來,指節輕撫上箭尖。
上天眷顧仁和之主,他唯一勝過李燃的地方,就是秉性,難道他連這一點也要丟棄嗎?
可是,史書中尚有前車之鑒,若是沒有權柄,光有仁德便是死路一條。
太傅卻又叫他謹記“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似有兩條路在他面前岔開,端看他如何抉擇。
偌大的馬場內,曹欒帶著人候了良久,也不見殿下帶著皇子妃回來,差點以為是遇到了什麼事。要不是林郊不大,又守衛嚴明沒有什麼動靜,他都要派人去找找了。
直到接近傍晚,天邊被絢爛的霞光暈染上綺麗色彩的時候,曹欒才瞧見遠遠的,兩人牽著馬走了出來。
準確的說來,是殿下牽著馬,旁邊的皇子妃悠哉哉的,懷裡還抱著一團灰不溜秋的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