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我在路上碰見了綠杯,綠杯告訴我福晉就是常姑娘,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胤祥頓住腳步,抬眸望著妙玉。妙玉嘆了口氣,她太瞭解胤祥和燕小進的脾性,只怕這兩人眼下滿腦子疑問,只是胤祥怕她為難,她不說,他便不會主動去問,可真拖到明早再娓娓道來,這兩人怕是一夜都睡不安生。
“進屋說吧,”她按下那一星疲憊,指了指房門,“綠杯也進來。”
妙玉在這裡已住了月餘,客房裡的陳設很清雅。她點了燈火,親自洗過茶具,一面斟茶一面解釋,“我曾是常家的大姑娘,康熙三十八年夏,萬歲爺南巡那次,我在河邊頭一回遇見十三爺和四爺,當然,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你們是微服私訪的皇子阿哥。”
胤祥忙著解釋:“那日我母妃歿了,我急著趕回言,沒來得及同你道明身份,也忘記叫四哥問一問你閨名,若是早日解了誤會,便不會有這麼多陰差陽錯了。”
妙玉淡淡地笑,“後來我娘.…….也故去了,姨娘扶了正,將我趕出常家,我只好帶綠杯在玄墓蟠香寺裡修行,康熙四十五年,我跟著師父進京,再後來……師父也圓寂了,又遇上元妃娘娘省親,賈府請我進大觀園,機緣巧合,我被兆佳尚書收為養女,這才進宮選秀,被萬歲爺指了婚。“
她說得輕巧,語氣裡有幾分見慣人世的輕描淡寫,反倒叫胤祥心疼起來,這麼些命運波折,重要的人一個又一個離去,若是他能守在她身邊,會不會讓她好過一些?
他凝望著她,“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妙玉輕嘆了口氣,“其實爺心裡記掛得那人是我,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有幾回想撂挑子明說了,又覺得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我是個怎樣的人,也不需要那個常胡娘身份來印證.……”
胤祥頓了下,垂下眼去摩挲茶盞的杯口,忽地扭頭對燕小進和綠杯說:“你們先出去吧。“
燕小進和綠杯對望一眼,他們本就覺得杵在這兒多餘得很,既得了藉口,連忙溜出了房間。
門吱呀一聲闔上,胤祥低著嗓子問:“不告而別,是因為那晚我讓你…….不愉快了麼?“
妙玉愣住片刻,這會才反應過來,這人莫不是一直懷疑,自己是因那夜魚水之歡不夠盡興,這才離開養蜂夾道的吧?
她抿了下唇,不知該從何解釋,那晚急著出門給史老太君瞧病、恰好張家藥材出了問題是一方面,自己多少也有存心責怪他的意思,誰叫他日日相處還認不出她來,誰叫他明明說了心中有了常姑娘,還對她動了情,那他到底愛的是記憶中的常姑娘,還是後來的十三福晉兆佳妙玉呢?
當然若是拿這些話說給胤祥聽,他這樣封建社會裡長大的皇子阿哥,哪裡能體會她這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現代愛情觀念?
“自然與那夜無關,”妙玉輕嘆口氣,站起身來,“是史老太君生病,寶二爺請我去幫忙,後來發現其中一味藥材有些古怪,偏生那藥局是常家如今的大太太張氏的産業…….我便到江南來看一看。”僅此而已?
胤祥覺得有些不對勁,但眼見妙玉眼中已現疲憊之色,知道她這一日必定十分勞累,於是很識趣地站起來,將這間屋子還給她,“你先好生歇著吧,往後有的是時日,你要做的事,我都會陪著你一起的。”
妙玉點點頭,胤祥拉過她的手,握了一瞬,終是不捨地放下了。
綠杯和燕小進都守在門口,一個垂著頭,跟在胤祥後面上對面客房裡去了,一個愕著眼進來,挽起衣袖收拾案上的殘盞。
“主子這是在別扭什麼呢,”綠杯為難地看著妙玉,“這會誤會都解開了,十三爺也知道您就是常姑娘了,明明白白的正頭夫妻,怎的反倒生分了,還要住兩個房間.……”
妙玉有些懨懨的,“我今兒累了,先睡吧,明天一早還要去張氏的藥局呢。”
綠杯體貼地“噯”了一聲,輕手輕腳地幫她卸了脂粉和玉簪,洗漱後換上中衣,脫鞋上榻。
燈火被綠杯吹滅了,隔著一扇紙窗,能看見小院對面的客房裡仍燃著一星燈火,搖曳地將他瘦削挺拔的身影貼在窗上,一動不動,宛若塑像。
她迷迷糊糊地想,胤祥是一定是在望著這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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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睡得很晚,等到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了,洗過臉精心挑了件最襯人的葛巾紫雙層紗袍,走出來問站在廊下的燕小進:“今兒怎麼沒叫我,就這麼任我睡過了?“
燕小進已經從驛站取來了胤祥的行李,這會正一件一件地收著,“綠杯說是福晉主子不叫我喊的,說您這些日子辛苦。“
胤祥心頭一暖,問:“福晉呢?用過早飯了麼?”
燕小進茫然地撓了撓頭,“我一早只看見了綠杯,沒見到福晉主子啊。”
胤祥一怔愣,往對面大門洞開的客房望去,只見房內榻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桌上茶碗倒扣,人完全不在屋裡,難不成這一夜過去,她又一次不聲不響地離開了麼?
他扶著廊柱,額上涔涔流下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