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惘惘地闔上了櫃門,失魂落魄地進了正房,桌上擺了一碗白粥,一枚雞蛋,兩樣小菜。
燕小進搓著手問:“爺,廚房向來是福晉和綠杯姑娘掌勺,我不大會做,只能煮一碗白粥來。“
胤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送了半調奠的粥進唇,苦得叫他皺了眉頭。
”...可,可能糊底兒了,“燕小進有些不好意思,朝院外張望了一眼問,“爺可知道福晉啥時候回來?要不午飯我上外頭打兩份菜去?“
“福晉她……大概是有事,”胤祥慢慢地剝雞蛋,“今兒白天估計回不來了,隨意備些就行,我不大有胃口。”
燕小進撓了撓頭,“欸”了一聲。
這一整天,胤祥一直坐在書案前,面前擺了王導的《省示貼》,是胤禛特意為他尋來的,京中名家的草書字帖,他今日原打算練字,可剛寫下一句“省示具卿,心酸之至”,便怔愣在原地,筆尖提在半空,滴下墨汁,洇開了一圈濃黑。
微風吹過來,夾帶了淡淡的海棠花香,橙黃的火光微微顫動,他一晃神,竟然已是黃昏了。
“燕小進,”他喚人進來問,“福晉還沒回來?”
“沒有,”燕小進狹長的影子自廊下探進門口,看起來也有些落寞,“綠杯姑娘也沒回,不過側福晉來了,還帶了些寒食節點心。”
濃香穿透空氣裡的清冽花氣,與耷拉耷拉的腳步聲一齊撲到面前,胤祥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轉頭看,來人還是那花盆高底鞋子,精緻的繡芙蓉花緙絲袍,比妙玉日常打扮的花哨富麗多了。
他覺得礙眼,垂著眼簾問,“側福晉怎麼今兒來了?是妙玉上你家去了麼?”
瓜爾佳氏睜圓了眼,“今日並未見到妙玉姐姐啊。”
胤祥點了點頭,餘光瞥見她手裡的食盒,說:“放下罷。“
瓜爾佳氏倒也不委屈,她心裡從來都沒有胤祥,今日來送點心,也是想見妙玉一面,既然她不在,便蹲了個禮,仍出門回家去。
剛走了兩步,轉身回來叮囑一句,“十三爺,那點心裡包的是麻醬菠菜、蔥拌羊肚,都是福晉愛吃的,雖說寒食,放一會也不打緊,假若過了夜,只怕壞了口味,您多少先嘗一口。”
瓜爾佳氏是個心思單純的人,見十三爺沒有留她的意思,立刻翩翩然地登車走了,只剩下胤祥對著食盒發愣,滿院子空蕩蕩的,從前妙玉也常出門,都沒有這一次讓他覺得這麼孤單冷清過。
他心裡漾出一點兒惆悵來,妙玉是個青春正好的女子,卻因為陪他一起圈禁,一直忍受著清苦,連件帶花兒的衣服都不穿,而自己呢?甚至連她愛吃蔥拌羊肚的口味都不知道。
神情黯淡下去,索性字也不練了,扔了筆,慢慢摩挲著膝蓋。
若是沒有這道圈禁的枷鎖,若是自己沒有遇上這鶴膝風的毛病,他恨不得立即牽了馬,滿京城、滿天下地尋,也要把她給帶回來。
可是現在,尋人一事只能託給燕小進,好在燕小進對福晉身邊的丫頭綠杯十分上心,當下也不推辭,握拳明志,一定會盡力去找,將她們主僕二人好好的帶回來。
這一夜,他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乍暖還寒的夜風從木窗木門的縫隙裡侵略而來,院外的每一聲聲響都會叫他驚醒,可是他的福晉始終沒有推開那扇破舊的木門。
燕小進是在第二日的傍晚,踏著倒春寒的露珠回來的,西府海棠被吹落在地,粉色的花瓣黏在靴底,一如胤祥那顆空懸而期待的心,被瞬間打入谷底。
“都沒有,”他搖了搖頭,“兆佳府、賈府、瓜爾佳宅,我都去了,守門的都沒見過。“
胤祥頓了一下,又問:“她們是出城了嗎?”
“守城處也沒見過,”燕小進說,“爺,這至少說明,福晉如今還在城裡,您說會不會是太子、多羅郡王將她帶走了,或者八爺是那邊將她?”
胤祥捏緊了手中杯盞,搖了搖頭,“一來我如今落魄,他們沒有提防我的必要,二來妙玉是十三福晉,上了玉碟的,倘若鬧到汗阿瑪面前,一定不好看,我這些皇兄都是聰明人,不會做出這等事情的。”
沉吟了片刻,只好嘆氣道:“連那隨身帶的盒子都拿走了,可見妙玉是自己主動走的,她既然不說,那我們且再等等吧,若是過了三日還無音訊,你就去幫我接幾個人回來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