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在此時,人群裡傳出一聲驚呼,不知是哪家的大爺帶了只看門大狗出來,也不給那狗拴繩子,這樣好奇的動物眼看少年在岸邊尋來問去,一個莽撞,便也朝那人堆裡鑽進去,電光火石間,彷彿搭起的橋牌被推倒了頭一個,一群人你推我,我搡你,四仰八叉地摔了一地。
偏生那少年正站在碼頭狹窄的壩樑上,離他最近的大嬸要看就要倒在他身上。
少年雖嚇了一跳,但下意識地好心伸手去扶那位大嬸。只是大嬸形體過胖,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那少年瞪大了眼,細瘦的胳膊軟綿綿都耷拉下去,似乎再使不上力氣了。
站在楓橋上的妙玉掐著腰嘆了口氣,笑了。
這少年相貌頗合她眼緣,很有花美男的潛質,本姑娘心情不錯,正好也撞上了對口專業,幹脆勉為其難地治上一治。
她三步並兩步走下橋,推開圍觀人群,走到那少年身邊時,那青年不知從哪聽到了聲響,匆匆趕過來,連聲道:“十三弟你別急,我這去叫郎中,眼下還能走路麼,我揹你回去?”
那少年疼的面色嘴唇慘白,額頭沁出冷汗,只是顫聲道:“四哥不必慌張,更不必驚擾老爺,還是先找到二哥。”
那青年點點頭,急著想把少年攙起來,可剛攬起少年的另一邊胳膊,少年面上的痛苦之色就更重了一分。
肇事的老大爺牽著一臉抱歉的狗、剛才摔倒在少年肩上的大嬸都十分不好意思地站在岸邊,可他們也無能為力,那大爺猶猶豫豫地張口:“要不我去找一位大夫來?只不過……只不過這哥兒的手臂可不是我撞的,我可不付這個錢。”
那青年氣得險些唾出一口,“不用你付錢,只管把最好的大夫給我尋來。”
妙玉這時已經走到跟前了,輕輕巧巧地從大嬸身後繞出來,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向那少年問:“能不能讓我看看?”
那少年和青年猛地轉頭看向她,兩人都是一驚。
青年驚的是這麼嫩生生的小丫頭,跑來添什麼亂,而那少年則驚的是,這小丫頭不是旁人,正是他這幾日魂牽夢縈的常家姑娘。
“你……”少年俊秀的眉眼一顫,搶在青年前面開口,“你會看麼?”
青年則是拿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一遍,又看看那少年的神色,忽得明白了什麼似的,問:“你姓常?”
妙玉有些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她沒弄清這兩人怎麼就知道她姓常了,不過常知府一介達官貴人嘛,在本地也算是名流,作為家中唯一的千金小姐,尋常人認識她,也不算很稀奇的事。
她請少年依著碼頭的石壁坐了,然後蹲在他身邊,拿纖細手指慢慢地探他肩膀,少年的臉噌地一下就紅了,七月的柿子似的,也不敢扭過頭看她動作。
妙玉心裡暗暗發笑,面上還是一副淡淡的模樣,拿出了一點知府小姐的做派,清了清嗓子道:“不打緊,脫臼了,你若信得過,我現在就幫你整複。”
少年把頭點得像擂鼓,妙玉拉著他一隻手腕,慢慢向上抬起來。
他的手骨節突出,彷彿只一層皮肉覆在腕骨上,袖子裡燻過香,空氣中飄出來的是古樸的木質香氣。
少年的神色愈發痛苦,妙玉輕聲問:“很疼麼?不能抬起來?”
少年默默點了點頭。
妙玉低低“嗯”了一聲,是肩頭脫臼,似乎心中有數了,只讓他把胳膊伸直,搭在自己肩頭上,然後一手按著他肩頭,再極慢極慢地站起身來。
少年臉上的痛苦隨著她的動作愈發加深,身後傳來竊竊私語,妙玉倒也懶得理會。青年眼看情形不對,向前踏了一步,彷彿要阻止她時,只聽少年肩頭傳來“咔吧”一聲脆響。
他站起身,甩了甩胳膊,一臉欣喜地說:“多謝姑娘,我……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