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是到青中年甚至晚年才開始長智齒,因此有人說智齒是智慧的象徵,符合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的趨勢。
因此,在他看來,智慧多了也不見得總是好事,至少可能伴隨著疼痛。
而眼前這四顆智齒的主人,顯然並沒有因為它們,而增加認出他來的智慧。
跟唐雪年的無知無覺不同,冉雲陽看到預約病人名字的時候,已經心潮湧動,但是為了避免同名的失望,他仍按捺著。等到病人出現在診室,他便一眼認出來了。
她跟年少時變化並不大,見人時仍喜歡低著頭,不愛對視,神情仍然天然純摯,彷彿歲月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跡。
顯然,唐雪年並沒有認出他,且現場還有第三人,一個跟她關系熟稔的男人。
於是他今天註定只能是一位牙醫。
這久別重逢帶來的不止是希望,還有一種無形的焦躁,以至於他只能讓自己更加疏離和公事公辦。
而當她乖乖躺在椅子上的瞬間,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這股子橫沖直撞的血液,在他的四肢百骸裡流竄,從心頭沖上大腦,一時間腎上腺素瘋狂飆升,他幾乎能感受到自己太陽xue的跳動。
但是他忍住了。
精明的獵手,在獵物還沒有進入網羅之前,絕不會露出一點痕跡,包括情緒。
他想起自己決定職業的那天,以及無數個因為讀書熬夜的疲累夜晚,每每想到要把這些知識和儀器用在唐雪年身上,他就有種隱秘的快樂。
但是當她真的躺在他面前,帶著無知的眼神,瑟縮的身體姿態,像是無意間落入陷阱的小動物,他卻什麼也沒做,甚至擔心嚇到她,只用了毫無傷害的口腔鏡,例行公事地草草地檢查了一下。
她不該在這樣懵懂無知的狀況下,被他醫治。
她應該信賴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信賴,應該在他面前毫無防備地張開嘴,接受他的治療,還應該在治癒後,給他一句誇獎,附贈一個笑容或者擁抱。
她是世界上最無害的一塊糖。因為甜得恰到好處,在長久的時間裡,他不知不覺被這香甜侵蝕,直至離開,才發現心裡生出了一塊空洞。
他緩緩按上自己的胸腔,那深處隱隱作痛的神經似乎終於安定了。
週三,複診日。
徐棲正準備驅車去接唐雪年,卻接到總編的臨時召喚,要準備書展進度彙報。
他看了看錶,又看了看會議時間,只得放棄,拿出手機叫了一輛滴滴去接人,以杜絕唐雪年不去看牙的意圖。
下午四點,牙科診所。
唐雪年剛進門,便感覺今天診所的氣氛格外熱鬧,不少小朋友在大廳跑來跑去。她對分貝十分敏感,因此這嘈雜的環境和奔跑沖撞的孩子,幾乎讓她想轉身逃跑。
幸好前臺顯示屏已經叫到了她的預約號,進入診療區倒是安靜了許多,她剛鬆了一口氣,但想到馬上要面對的儀器,這口氣又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依然是a1診室。
走到門口,她看到診室還有病人,便沒有進去,牙醫先生也看到了她,點頭示意在門口稍等一下。
唐雪年便走過去坐在診室門口的椅子上,這裡恰好可以看到診室的情況。醫生又轉過頭去繼續跟面前的病人說話。
現在坐在椅子上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懷裡還抱著一隻毛絨玩具狗,他倒是並不害怕,還笑著跟牙醫先生說著什麼。
之前躺著看牙,她只能看到頭頂的燈和手邊的冰涼器具。但是作為旁觀者,這畫面卻沒有想象中的嚇人,甚至說的上一點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