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飛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晚上，莊曉坐在床上，掏出藏在床墊下的智慧手機。班級群裡，尹大陽發了寒假作業的要求。她迅速瀏覽之後，退出介面，點進了簡訊的介面。
和林仲七的聯系記錄還停留在考試前。
他問，複習得怎麼樣？
莊曉還挺納悶，這不讀書的人倒關心起讀書人的事兒了。她回複，就那樣，不好不壞。
林仲七回道，不好不壞算什麼？到底好不好？
莊曉覺得不好不壞是應付大多數提問的最好回答，沒想到有人不吃這一套。她重新回他，好，保持現在的位次應該沒問題。
林仲七回，這不就對了嘛，對自己的認知要清楚，要有信心。不過就算你考得不好也沒有關系，有我給你墊著呢。
莊曉能想象林仲七發這條資訊時表情，嬉皮笑臉的，又欠揍。
她反複咂摸這幾條內容，外面忽然傳來敲門聲，嚇得她心髒一緊。她迅速關機，將手機藏回去。
推開門的竟然是小飛。爸爸媽媽都已經休息了。
小飛拎著一張試卷進來，輕輕帶上門。
莊曉看見他愁眉苦臉的模樣，問：“怎麼了？”
“姐。”莊飛的眉毛皺得更緊了，“你到底是為什麼能做到成績這麼好？有什麼好方法嗎？”
莊曉怔神幾秒。要問有什麼好方法，除了多寫題，她一時半會兒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不過，要問為什麼，小學時的莊曉就可以給出答複。因為想要爸爸媽媽喜歡，只要她多考一百分，爸爸媽媽就會高興，就會喜歡自己一點。等到懂事之後，特別是遇見林仲七之後，她清楚自己在家裡的處境，她開始明白，只有成績好才能幫助她走出去。
這些她是不會告訴小飛的。
莊曉接過小飛手裡的英語試卷，紅叉遍地開花。她開始理解，小飛為什麼在媽媽說考育生之後，會是那樣的反應。
“你壓力很大嗎？”莊曉問。
小飛的表情像是遇到了知己，連連點頭。
“是因為媽媽想讓你考育生嗎？”
小飛再次點頭。
莊曉揉了揉眉心，想起兩年前她讀初三的時候，媽媽從沒有給她施壓過，沒對她說想讓她考什麼樣的學校。也許是因為媽媽從沒有對自己抱有過期望，能不能考上好高中都無所謂，就像她說的那樣，女孩子嘛，現在讀那麼多書不如以後找個好人家嫁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過莊曉挺慶幸的，沒有媽媽的施壓，她也就沒有像小飛這樣大的壓力，也就能輕輕鬆鬆地面對中考升學。
“我覺得媽是不是瘋了，就我這成績，還考育生，能不能上縣中都是問題。”莊飛自嘲地笑了。想之前媽媽說，廟裡的算命半仙算過，莊飛能考上育生。他反駁說，自己考不上，讓媽媽別迷信了。
對於打不得罵不得碰不得的寶貝兒子，何芳蓮第一次歇斯底裡地罵道，你個孬種，怎麼就考不上了？
此刻，莊飛不敢對爸爸媽媽說的話一一向姐姐吐露出來，“我知道，媽想讓我考育生，作為兒子給老莊家長臉，還能有底氣多分點奶奶的遺産。可是我真的考不上，我就算拼死學我都學不懂。沒辦法。姐，我們家出你一個有出息的就好了，不說考上京華和京北，你隨便考上一個大學，老莊家的祖墳都得冒青煙了。”
莊曉想說些寬慰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她只能撫了撫莊飛的肩膀。以前她覺得，弟弟是活在全家人偏愛的繭裡，被保護得太好，不諳世事，還很任性。然而現在她突然發現，小飛竟能看得如此通透。
通透得讓她心疼。
“好了，這些事情我之後會找時機幫你旁側敲擊給媽說的。”她笑著揉了揉莊飛毛毛躁躁的頭發，“你不要多想，說到底，媽是為了你好。”
“媽為我好，但是從沒有為你好，她之前還改了你的志願，讓你留在這裡。”
莊曉笑不出來了。
莊飛鄭重其事地說道：“姐，你一定要考到外地的大學去。”
“我知道。”莊曉低眸幾秒，又抬起頭說，“好啦，還早呢，別說這些了，我幫你看看試捲上的錯吧。離中考還有那麼久，能補一點是一點。”
小臺燈照耀下，姐弟倆的影子從重疊到分離。
是家庭血脈的相連，是人生軌跡的相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