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曉苦大仇深地往一班教室走,偏偏怕什麼來什麼。她看見對面琢玉樓的走廊上,林仲七和其他男生靠在欄杆邊聊天說笑。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跑。
從那天起,莊曉就全身心投入學習中。前一週過得挺惴惴不安的,因為她害怕自己撒的謊會被揭穿。而且她還害怕在路上再次被林仲七當眾喊名字——那無疑是把她搞得像是脖子掛個牌子游街示眾的罪犯一樣。好在這種事情並沒有發生,就算是上同節的體育課,莊曉都沒有看見林仲七。
自由活動時,班裡的女生紮堆坐在樹蔭下談天說地,而莊曉則獨自坐在看臺上。她觀察著足球場上揮灑汗水的身影,卻並沒有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孔。
既害怕遇見他,又想看見他。她矛盾得像是壞掉的紅綠燈,在紅綠之間反複橫跳。
也許自己想看見他,是因為他是自己在這裡的第一個朋友吧。她自欺欺人地想著,內心又多了幾分對自己的悲憫。每次都是他來找自己,而不是自己去找他。
如果他不來自己,自己就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一樣。
體育老師吹響了口哨,回過神來,莊曉從看臺上跳下來,朝人群走去。
所有的事情並沒有她想得那麼悲觀,尹大陽仍舊相信她的話,林仲七也再也沒有來找她。日子平淡得如一灘死水,沒掀起任何波瀾。
幾次數學隨堂測驗,莊曉都拿到了滿分。尹大陽看到了她的學習天賦,還任命她為數學課代表。
週五下午放學後,班長徐琰留下各科課代表,讓大家討論如何提高學習積極性,克服高二現象。
所謂高二現象,就是既沒有高一入學時的新鮮感,也沒有高三沖刺時的緊張感,整個人處於一種放鬆狀態,沒有學習積極性。簡而言之,就是大家成了“老油條”。
即使身為主科課代表,這種討論莊曉也沒什麼存在感,隨手拿了個空筆記本做做樣子。
陳方墨又在提議建立英語學習小組,小組學習,引入課外內容。
小組學習個屁,不就是拉幫結派嗎?積極性這東西來源於內外兩方面,是單純靠建立個小組就能激發的嗎?
這些話莊曉只敢在心裡想想,說出來是絕不可能的。
之前陳方墨就有個英語學習小組,組內都是和她玩得好的人,在班裡也是個小圈子。某天放學後莊曉在教室自習。那群人也留了下來,說是小組學習,結果是用教室的多媒體放鬼片看,一個個還笑著說,裡面的那個配角胖子像唐老鴨。
“莊曉,你呢?你對激發數學學習積極性有什麼建議呢?”
徐琰見莊曉一直沒說話,便想讓她參與進來。
莊曉怔了幾秒,正要開口,就聽見陳方墨笑道,“對呀,我還想知道怎麼提高數學學習成績。莊曉,你現在能不能開個小灶跟我們幾個單獨分享分享啊。”
她這麼一說,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莊曉身上。清北班的人向來對提升成就很感興趣,而且莊曉數學成績優異也是眾所周知。
“我沒什麼可分享的。上課認真聽講,課後多練題就好。”
這個回答平平無奇,再配上莊曉平平的語氣,著實有點掃人興致。
然而,陳方墨顯然覺得還不夠盡興,“唉,我還希望你可以給我一點建議呢。”轉頭就對其他人說,“你們知道嗎?莊曉每天放學後都在教室裡學習,也不知道她寫的是什麼習題冊。莊曉,你用的是什麼資料啊?能不能告訴我,我也想買一套。”
“我用的就是尹老師讓我們寫的習題冊。”
“是嗎?可是我那天看見好像不是誒,是我看錯了嗎?”陳方墨眉梢帶笑,表情從期待到遺憾也只是一瞬。
莊曉也突然明白了她說這些的用意,因為她看見了有些人的表情,背後一陣發涼。
清北班的某些人總是秉持著要別人奉獻而自己要藏著掖著的準則。他們不願意分享自己的學習秘訣,卻也總想從別人窺見一些好東西,無論是學習方法或者資料。覺得別人分享是應該的,不分享就是自私,只想自己進步,而自己有什麼好方法卻從不會拿出來。
莊曉還記得初三時,穩居班級第二的女生每次在自己經過她的課桌旁,都會下意識地捂住正在寫的押題卷,不想讓莊曉看見。等到莊曉寫卷子的時候,女生總想打探一下她寫的是哪一套。
此刻面對著一些人奇怪的眼神,莊曉只能硬著頭皮辯駁:“我真的沒有用其他資料。”
然而這種辯駁顯得很此地無銀三百兩。氣氛陷入一陣無法言喻的沉悶,大部分人都似乎忘記留下討論的初心,倒像是要在逼供莊曉,要她必須吐出好方法來。
驚惶無措間,莊曉又看見了陳方墨的眼神,感覺就像是刺紮著背後,火辣辣的難受。
好在徐琰及時打破了這種僵局,女生間的小心思她是能懂幾分,“好了,別說這些了,大家如果想要更多的數學學習資料,我會和莊曉去給尹老師反映的。”
莊曉看向徐琰的目光裡充滿了感激。
後面的討論,莊曉沒聽下去了。她將腦袋靠在玻璃窗上,像個蒼白的背景板,繼續一言不發。
校門口出現一抹熟悉的身影。林仲七和旁邊的人講著話,不知道聊到了什麼,幾個人笑作一團。和這間教室裡閉口開口都是學習的氛圍相比,他們的身上好像更有朝氣蓬勃的少年氣。
莊曉靜靜地注視著他。她已經快一個月沒看見他了。
維持人際關系其實是一種很痛苦的事情,初中時的她想要維持一段友誼,像是吃錯藥一般,給予對方幫助,結果對方只是把她當成可以抄作業的工具人,還在背後說她就是個榆木腦袋的書呆子,跟頭驢一樣只聽老師的話。自那以後,莊曉就不再那麼執著於交際與維持關繫了,外人評價她無趣也好,無聊也罷,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