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夫人眉頭微挑:“她在忙些什麼呢?”
寧氏低眉順眼地答道:“媳婦進去時,看見二妹在張布上塗抹著什麼,好似在畫人像。”
聶夫人秀眉一閃,心裡似乎有了幾分明白。只見她將右手一招,示意兒媳開席。寧氏會意,扭頭吩咐跟在她身旁的管事婆子,趕緊通知廚房裡的僕婦上菜。
聶錦瑟呆呆地坐在窗前,望著她案前剛剛畫成的作品,心裡無比的哀傷。艚她跟蘭蕙郡主學過幾招那種畫法,昨日除夕夜,侄兒侄女惘圍在廊下放煙火。讓她不禁觸景生情,想起巖兒夭亡那年的春節,她抱著兒子站在屋簷下,仰頭看焰火的情景。
轉瞬而逝的燦爛,輝煌過後的落寞。
當時那男子怎麼承諾的?
以後每年節日都在家陪著妻兒看煙火。
誓言猶在耳邊回蕩,卻早已是物是人非。沒想到,接著他屋子裡的丫鬟就有了身子,庶子還未生,婆婆作主抬成了姨娘,接著就是她的巖兒被人暗害。
想到這裡,聶錦瑟的眼淚,啪噠啪噠滴了下來。打濕了她案桌上的畫紙,上面的顏料渲染開來,慢慢成了模糊的一片。就好似她前半生一樣,濃墨重彩,絢爛至極。一遭被風雨摧殘,還不如普通了了數筆的白描。
想到這裡,她不由記起,試出那薄倖男子的“真心”後,蘭蕙郡主隨後趕來勸她的話語。
“女人也可活出自己的精彩。你看看我的二伯母素安居士,短短數年時間,就將擷玉書院打理得有口皆碑。
如今大家經常拿女子書院的成果,來對比國子監的教學。不少有識之士皆曰,國子監再這樣下去,還不如擷玉書院出人才。甚至有呼聲提到,要讓國子監也用上她那一套。”
“豈是人人都有謝先生才華的,對於她,錦瑟也只有仰望的份了。”當時,她是這樣回應的。
“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專長是繪畫,何不在這上面挖掘潛力。沒得辜負這一生的才華。”妙如不停替她打氣,隨後暗勸她,“人這一輩子,婚姻,家庭和兒女固然重要,可也不是全部的出路……”
“或許,在你開啟局面的過程中,將來能遇到志同道合,願意與你攜手共渡一生的知心人呢!那可是比冰人說媒,挑家世挑地位可靠得多……俗話說得好:初嫁從親,再嫁從身。你若是以後再次嫁人,可得多為自己考慮考慮……”
妙如#當時想表達的意思是,聶錦瑟最有魅力的場合,是她談詩論畫的時候。她渾身散發出來的魅力,豈是沈浩然那種利慾薰心、一心想借女人往上爬的鳳凰男所能欣賞的?!
氣場完全不搭嘛!
讓她從失婚之痛中走出來,最好的法子就是重新建立自信。
“我能行嗎?比錦瑟畫得好的人,比比皆是。再說了,當初學畫只是為了閨中賞玩,能將此事作為事業來安身立命?!”聶錦瑟還是不太自信。
“為什麼不能?當初我在江南,就打算這樣幹的,還專門收了一批女弟子。你看,素安居士辦學,被封為大楚第一位女學士。你開畫館教女弟子,說不定能闖出一番天地。成為第一位開畫館的女名家。況且,你家學淵源,又有皇後娘娘撐腰,以畫館結交天下名士,也是一樁雅事。若是將來有幸入駐攬萃苑,你豈不成了首位得到承認的大楚才女?!”
望著妙-如當時臉上的表情,聶錦瑟深深的相信,這曾經是對方的夢想。
才會說起來津津樂道。若不是後來,她遇上良人出嫁了,說不定現在已經達成理想了。當初,妙如不也封為司畫博士,在擷玉書院教貴女們畫畫嗎?
欣永興二年大年初一的晚上,聶錦瑟立在窗前,突然想通了此節,迎來了自己的新生。
她心裡暗下決心,決不再作自怨自艾的失婚怨婦形狀。正如好友蘭蕙郡主所說的,在等候尋覓幸福的路途中,千萬不能迷失了自我……才藝不是裝點門面的修飾品,興之所向,情之所至矣!取悅自己是最重要的。
翌日,是出嫁女帶著夫婿孩子回孃的日子。
天剛矇矇亮,羅擎雲就陪著妻子,帶了兩孩子,駕著馬車來到了雨籠衚衕。
沒想到,府裡還挺熱鬧,像上故意等著妙如兩口子到來似的,堂兄鐘明信和妻子也來了。
一見到外甥和外甥女,明就撲了上來,非要單獨領著小家夥們玩耍。妙如卻提議,把孩子們先抱到鐘謝氏院子裡,去給她拜年,讓孩子們見見長輩。
這是自生下來後,鐘謝氏第二次見到他們了。兩只還淌著口水的粉嫩肉團抱在懷裡,沉甸甸的,讓這位年近半百的婦人,心裡頓時柔軟一片,眼裡仿若有晶亮的水光在閃動。
妙如跟明儼對視一眼,心裡均有些不太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