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右邊的女眷席面上,頓時鴉鵲無聲。
說者似是無心,聽者卻不得不回應。羅擎雲臉上閃過一絲惱意,他隨後立刻排解道:“要那麼多女人作甚?女人多了,整日不是爭風吃醋,就是相互陷害……”
“你這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雖有羅擎天在桌子底下,死勁地拉陸彥的袖子,可這位反而說得越來越大聲了。
他們這邊的對答,不可避免地傳到女眷的那邊。
陸羅氏若有所思地望了妙如一眼,見到她面無表情,眸子裡似有惱意。她忙上前替兒子賠禮道歉:“你彥表弟沾不得酒,一喝便醉,就開始胡言亂語。在家裡還有他爹爹管束。唉這孩子從小被他祖父寵壞了,我都管不住他……”
龔氏同情地望了小姑一眼,清楚她未替姑爺生下子嗣,不得不去過繼妯娌的兒子。雖是公卿之女低嫁,在婆家的日子也不是很好過。陪著她感嘆了一番,問道:“這孩子是四房還是五房的?”
“是四房的,他一口氣生了三男兩女,上回那煙兒就是……”陸羅氏突然停住了嘴,朝對面望了過去。
妙如聽了這話,面上沒什麼反應,心裡早已是驚濤駭浪:原來,那邊喝醉的,就是與羅擎雲相過親的陸煙蘿之胞兄,也難怪……
當眾說出這一番話,是故意裝瘋?還是平常就這副放浪形骸的模樣?他們說什麼不重要,關鍵是男人的態度。
這個念頭纏著她,一直到回到蒼筠院,夫妻倆盥洗後上了床。半夜,妙如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黑暗中,她終是忍不住了,喃喃地說了一句:“還有半年時間,你真憋得住嗎?”
“這也沒什麼,在山谷的兩年時間,我不也沒……”在黑暗中,羅擎雲的聲音答道。
本來,妙如只是自言自語,沒想到他竟也沒睡著,還接過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她一骨碌地爬了起來,問道:“你知道我說的什麼?”
羅擎雲一把將她攬進懷裡:“傻瓜,從回院子的路上,就覺得你有些不對勁兒。沒想到,真是惦記著那件事了?”
“你不覺得,他說得挺在理嗎?現在的情形,公公就你這個親生兒子。若這一胎不是兒子……”想探出他的真實想法,妙如故意試道,“公公病重在床,安排人來伺候,這要求也合情合理。”
“娘子,你真是這樣想的?”羅擎雲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妙如心裡像在搗鼓,不知該如何接他這句話。
“若我這一胎是丫頭呢?公公病重在床,你又是單傳獨子。就算我不這樣想,難免不會有人這樣想……此乃迫在眉睫的事。”說到後面,她的聲音裡似乎有幾分猶豫。
“我一直在想,咱倆如此相像,幾乎是心靈相通。有時一個語氣一個眼神,都能讓對方心領神會。有時,我又琢磨不透你,那小腦袋瓜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例如莫名其妙的擔憂,突如其來的杞人憂天。難道,為夫這樣不讓你心安嗎?”越說到後面,他語氣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怨氣。
女子啞口無言,過了許久,時間長得對面的羅擎雲,幾乎以為她已經睡著了。突然,妙如的聲音重新響起:“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的問題。世家中的傳統,羅府的現狀,公公病倒後,你內心的焦躁不安……”在後面,她默默加了一句:這時代三妻四妾的制度和觀念。
羅擎雲也沉默了。成親以來的相處,他知道,事事她都喜歡把最壞的結果,考慮在前頭。這胎若不是兒子,父親病情又惡化了。到時,他會不會跟汪峭旭一樣,為了親人最後的願望,讓妾室將長子生在前頭?
到時這就像賭博一樣,二者之間只能選其一
“算了,不會發生的事,想來做甚,沒得徒添煩惱。”妙如自我解圍地說道。她的心底其實,是非常渴望得到答案。雖然知道此時,即便是他給出了讓人滿意的答案,焉知不是荷爾蒙影響下的沖動?
女人有時就是傻,明知那些諾言,經不住時光的考驗,還是願意當場聽到,那些讓人目炫神迷的甜言蜜語。
一生實在太漫長,七年之癢、人老珠黃、中年的誘惑……
後來她是怎麼睡著的,妙如也記不清楚了。沒等到答案,她心底難免有小小的失落。直到後來她臨盆的那一天,險些鬧出烏龍,做出錯誤的抉擇。此乃後話
第二日,全家人在一起吃過午飯後,羅國公突然興奮起來,咿咿呀呀的,手上的動作,也來得比往常激烈。
麥冬在一旁幫著他解釋:“國公爺是想要三老爺和世子爺,一起去祠堂裡,給祖宗拜年。他老人家自昨天起,就一直惦記著那裡。”
眾人恍然大悟,難怪他的頭一直在朝那個方向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