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位鐘家的族人,皆收了聲,面面相覷,不再作聲了,心裡均在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些議論鐘澄都沒聽到,他遠遠望著刑場西北一角,那兒停了輛馬車。車上圍幔在風中四處飛揚。他離家出走的長子,正立身在旁邊,跟車廂裡的人說著話兒。後來,他的弟子謝玉廷和許慎行,也跟著走了過去,朝車裡的人行完禮後,到一旁也說起話來。
見此等情狀,他眼神一黯,垂下頭來。
跟在一旁暗中察言觀色的宋氏,哪裡有不懂他心思的。只見她上前一步,跟鐘澄提議道:“如今人犯也處斬了,是不是該把郡主和大少爺,接回來坐在一桌上共敘天倫?!父子哪有隔夜仇的?!”
怔怔地遙望著那邊的兩個兒女,鐘澄低垂下眼簾,不置可否。
誰也沒發現,觀刑人群中有個人影,悄然離開了西郊刑場,快速地向華亭街鐘府的後院奔去。
參觀完行刑儀式,見那邊的親人都還沒走,妙如派婢女到那邊,邀請父親到酒樓一聚。
走到鐘府眾人跟前。芳汀朝鐘澄施了一禮,朗聲說道:“是探花老爺吧?!我家郡主在會賓樓訂了桌酒席,想請老爺賞臉一聚,當作臨行前跟親人告別的宴席。”
“這麼說,她就要離開了?”鐘澄表情錯愕,不禁失聲問道。
“嗯,明日上雲隱山,跟大少爺給親人做完法事後,郡主就要離開返京了。她如今是女學的司畫博士,不能離開太久。那些學生,還等著她去教畫呢!”
鐘澄心頭微驚,真相出來後,沒想到這麼快她就要走了。那此次回來,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到晚上,宴席只有父子兄妹三人時,他才得到答案。
“你是說,陛下想邀請為父複出?”聽到這個意外訊息,鐘澄險些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妙如正色答道:“臨行前聖上是這樣交待的。不過,怕您有別的打算。女兒特意懇求解大人,等我打探到您真實想法後,再讓他宣旨。”
鐘澄心頭一凜,當即想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
女兒這是在暗示自己,楊氏的身份再也不適合做官眷了。就她之前鬧出的那些事,不說帶回京是給陛下添堵,就是朝中同僚見了,只怕也會讓他抬不起頭來。
原也沒打算再複出的。
這一輩子最對不住的。就是倩娘。本打算讓儼兒得到教訓後,再把他接回鹿鳴書院。
這小子太不知輕重了!
過兩年等儀兒再大些,略微能明白些事理了,再讓楊氏離開鐘家。而且二女兒剛嫁到彭家,總得讓她在夫家,地位先穩固了再說吧!
以後他就當個教書先生。守著妻子的墳冢,在江南為子女們積攢些仕林人脈,讓小輩們自己到外面闖去。
女兒上京這一年來的表現,讓他有了信心,不太擔心她在外頭吃不開。
唯一操心的,就是她的親事。
想到這裡,鐘澄眸子裡露出愧疚的神色,說道:“你擔心的沒錯。爹爹確實沒打算再出仕。你們祖父的經歷,讓為父早年就明白了個道理。爹爹這性子,估計也做不到,在群臣間遊刃有餘的。加之前些年楊家的事,為父實在沒面目。再出現在同僚面前。”
妙如並不感到意外,只是提醒父親,寫一封陳情表,讓她帶回京去,好跟皇上交差。
明儼撇了撇嘴角,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捕捉到兒子的表情,鐘澄正色告誡他:“為父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在世上生存不易,快意恩仇恣意妄為,是成不了事的。許多時候要學會妥協,等待時機,找到最完美的途徑。這一點上,妙兒雖是妹妹,卻比你成熟許多。”
妙如一臉漠然,沒有半點被誇獎的欣喜。心裡暗道,如果可以選擇,她才不要過這種瞻前顧後的日子,她一直嚮往恣意暢快的生活。不知此生,是否還有機會,實現這種理想。
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愴然。
見女兒神情有些不對,鐘澄忙轉移話題,試探道:“聽說在京城裡,你跟許家嬸嬸經常有來往。你小時候就挺喜歡她的,不如……”
聽父親提起這話題,妙如乍然變色,再也忍不住了,問道:“爹爹聽說過女兒之前,用母仇發誓不嫁的傳言了吧?”
她說起的這碴兒,鐘澄臉上不可避免地露出訕然神色。
也不怕丟醜,妙如把這誓言出臺的背景,都說給與眼前父兄兩位聽。
想是憋得太久,她的話語像關不住閘門的洪水,止也止不住。情緒終於找到了宣洩口。
“有這些紛紛擾擾的流言在,試問天下還哪有人,不介意跟那位比較?況且許家這樣的書香門第,最忌諱這些的。叔叔嬸嬸現在是不介意,但相伴一生是兩個人,沒辦法當這些不存在。一旦有了點罅隙,就成了女兒被人猜忌的導火索,逃都逃不開!”
她面色因激動而漲得通紅,眼裡冒出憤慨的光芒。
鐘澄第一次見女兒這樣,也頭回聽說此事,只覺如遭雷擊,悔不當初。
“罷了,罷了!”他無奈地最後擺了擺手,“爹爹以後再也不管你的親事了,自己拿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