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二院的知君堂,鐘明信才發現,他們剛才在路上談論的人。早已等候在那裡了。
見他們來了,正在調顏料的妙如,抬起頭來招呼道:“旭表哥來了?咦!信哥哥也來了?下課了嗎?”
朝表兄妹兩人身上望了望,鐘明信有些不解其意,出聲問道:“這是誰要作幅丹青了?嶸曦。你要為妹妹作畫嗎?”
汪峭旭故作神秘地搖了搖頭,又朝妙如詢問:“可以開始了嗎?”
後者點了點頭,指著前面的椅子,用眼神示意他過去。
徑直朝椅子方向走去,汪峭旭一撩錦袍,隨後就坐了下來。臉上還不忘露出迷人的笑容。
看到妙如已然動筆了,剛才扮呆頭鵝的鐘明信,霎時才回過神來。
怕時間久了,模特的笑容石化僵硬,妙如提議道:“就這麼傻坐著,多無趣呀!旭表哥,你來講講京中最近的趣事吧!”
鐘明信也拉過一把椅子,起鬨道:“是啊!嶸曦,你講今年春闈的事吧!”
“我又沒進過場,哪知道裡面什麼故事!”
“就講之前之後的逸事吧!諸如邱家姐姐許給了頭甲的榜眼……”妙如舉了個想聽的例子。
“去去去,你們小姑娘就喜歡打聽那些才子佳人的八卦。還是說說今年的主考官都有哪些吧!”鐘明信毫不留情面地把堂妹轟了開去。
接著,兩位當哥哥的,也不管妙如的抗議,自顧自地聊起了今年兩榜的情形。
咂了咂嘴,妙如認命地繼續她畫匠的工作。
直到學堂上伺候的童子,跑來催促鐘明信,先生開講了,他才悻悻然地離開。
見他走了,汪峭旭心裡暗地鬆了口氣,揀了些表妹愛聽的,聊起了親友間的趣聞來。
到後面什麼都聊完了,妙如見冷了場,沒話找話地問道:“聽說西北邊界又起兵事了,在臨清停靠時,咱們被催著連夜離開,好給碼頭運物資的官船騰地方。現在局勢怎麼樣了,可還要緊不?”
她記得明朝時,異族都打到過北京城腳下。清朝本身就是北方的滿族建國,靠著聯姻拉籠蒙古貴族,才穩定了北方局勢。這個大楚朝,是不是也會遇到這樣的威脅?!
“妹妹也知道這個?丁將軍掛帥出征,太子殿下在京中親自主持軍資調配。又派了薛家小將軍押送糧草,說是初戰告捷了……不過,聽說西南那邊的蠻族首領,也在頻頻挑釁。新任的南安王,不知彈不彈壓得住……”他侃侃而談,不經意間露出前所未有的自信光芒。
妙如心裡頭暗贊,只要一談到國家大事,男人們沒有不熱情激昂、心情澎湃的。甭管是在朝還是在野的。
待最後一筆完成,這場聊天也結束了。望著手裡的作品,妙如感覺,這才是她心中一直嚮往的藝術作品。畫中的男子朝她微笑,眼裡的柔光似乎可以化掉任何最堅硬的抵禦。羞澀中帶著魅惑的笑意,讓看畫人的神經沒法不被電到。
妙如忙調開視線,招呼當事人過來驗畫。
當看到畫上的自己時,汪峭旭有些吃驚地望向表妹。心底的喜意,像要沖破閘口的驚濤巨浪:一直不太明白,他在表妹心中的份量。對這段感情,有些不自信。曾無數次問自己,到底是他在唱獨角戲,還是對方也有過一點點心動?!
看到這幅畫時,他似乎找到了某種答案,由不得他不欣喜若狂,激動萬分。
妙如卻覺得,她就快跟是西方神話裡說的那位,愛上自己作品的皮革馬利翁一樣了!對著這幅畫注視再久一點,會不會也愛上畫中那男子?!
同時,心底又有個聲音在拼命拉住她:“危險……前面是懸崖,你不能往前跳了……再往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另有個聲音激烈地反駁:“懸崖也不一定粉身碎骨,上次不也活過來了嗎?他既然也是喜歡你的,還怕什麼?!你們不都訂親了嗎?不能辜負人家……易尋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若不轟轟烈烈愛一場,這世你不也白來了一趟嗎?”
內心在那兒天人交戰,糾結的情緒,不知不覺地顯露在她臉上。汪峭旭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攏,似乎覺察到對方的異狀。他選擇不去打擾,等著她慢慢想明白。
不知沉默了多久,直到丫鬟茶香的聲音響起,兩人才回過神來。
“表少哥,老爺那邊請您過去一趟。”
妙如這才鬆了一口氣,收拾起案上的畫具紙張。等他走後,她叫來蓮蕊,讓到外面找人,把這幅畫裝裱起來。再三叮囑,一定要守在跟前,不得讓人把畫稿弄壞了。
第二天清早,送他啟程時,妙如親手把畫軸遞上。汪峭旭莞爾一笑,又擺了擺手。乘人不備的時候,朝她耳邊輕輕說了句:“先留在你手中,兩年後當成嫁妝,跟妹妹一起抬進汪家大門……”
“省得不在的時候,忘了我長得什麼樣了!”也不等她反應,他拍著馬尾,絕塵而去……
留下哭笑不得的妙如,在那兒發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