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鬢染霜華,身上穿的衣裳布滿了補丁,臉上皺紋如溝壑縱橫。回答師叔的詢問時,氣喘籲籲,看到她的這個樣子,妙如腦袋裡像有根弦崩斷了。
眼前這老婆婆的樣子,跟祖母生病時何其相似?!
她正在發愣,師叔的聲音在屋裡響起:“淨曇,你來替她把把脈。”
妙如依言伸出手指,按在老婦人的瘦骨如柴的手腕上。
脈象較為沉澀。
又望了望她的氣色和舌胎,把症狀描述給了師叔聽。
慧明大師點了點頭,教了她一些臨床的觀察症狀的竅門,又叮囑道:“記住她的脈象了?這個病人就歸你跟進了。”
妙如有些吃驚,她這點末技,哪裡夠為人看病的!
正要推辭,慧明大師又開口了:“這位龔施主沉苛已久,應在家多加休養。不宜再隔三差五地上山了,勞累了反而對她養病不利。”
妙如點了點頭,等著他的下文。
“你不是六七日要下山一趟嗎?現在把她的症狀記住了,往後在山下,由你來幫這位施主診斷,把新情況報告給我。配藥了再由你帶給她。師叔月餘再下山一次,看看她的情況。”慧明大叔安排道。
她這才明白其中的曲折,妙如沒再推脫,欣然同意了。
聽聞這些,老婦人忙跪下,朝慧明大師磕起了頭來:“多謝大師搭救。”接著,又轉身朝妙如這邊拜了起來,“多謝這位姑娘伸出援手,好人會有好報的。”
她說完,朝屋裡黑暗的角落招了招手:“來,杉哥兒,替奶奶謝過這兩位。”
妙如正要把老婦人扶起來,聽見此言,一轉頭,才發現屋裡原來還有位少年。當下唬了一跳,忙把剛才撩起的面幕放了下來。
隨後定睛一看,這小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在傅府二門外碰到過的,穿著青衫的那位。
只見那少年,朝慧明大師叩頭謝了恩,又向妙如施了禮。
下山的時候,妙如讓蓮蕊攙著龔家祖孫倆,負責把他們送回家,記住了地址再回到書院,跟自己稟報。
她則帶著茶香和殷姑娘,朝汩潤書院所在的南麓趕去。
此時乃是盛夏,日頭已升得老高。因著雲隱山林深樹茂,植被儲存得較好,路旁如華蓋般的參天古木到處可見,一片鬱郁蔥蔥。山泉、瀑布形成的潺潺流水伴著幾人,一路前行。
走在山道上,讓人感到很是閑適,妙如不禁問起了,同行殷姑娘的情況。
“殷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小的十四歲!”對方恭敬地答道。
“賣身前,你家裡原先是做什麼的?”妙如停下來,盯著對方的眼睛,認真地問道。
“父親生前是名秀才,在衙門口擺難,專門替人代寫狀紙和家書。抄抄寫寫掙些銀子養家餬口。”她也不畏縮,坦然地望著妙如。
“家裡可還有什麼親人?”
“沒有了,以前有個舅舅常來往的。母親去世後,就音信全無了,他跟爹爹不和……”
妙如頓了頓,又跟著問道:“看你的談吐,以前可讀過書?”
“小時候跟著父親,識過幾個字,不是睜眼瞎罷了!”
“那你為何偏要到咱們家裡當奴婢呢?須知一入賤籍,影響的可不只你這一代,出身不好,下代的日子也不好過的。殷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妙如語氣中,隱隱帶著惋惜之意。
“父母給小女子取名為‘紅玉’,小姐若不嫌棄這名難聽,就叫小女子‘紅玉’吧!”聽出對方話中的善意,殷紅玉懇請道。
“其實你有賣身契在手,出身也算清白。何必再入賤籍,當良民不好嗎?”妙如有些不解,“而且你還斷文識字。”
“可紅玉上無片瓦遮雨,又無家人庇護。那時的情形,小姐您也看見了。像我這樣沒親人,沒主人的孤女,走到哪裡,都會被人欺負了去的。”她神情有絲落寞,慼慼然的樣子,倒是有幾分讓人憐惜的柔弱。
妙如停下腳步,鄭重地凝視著她:“若我能介紹一個地方,讓你去做工,可願意去?”
殷紅玉當即在山道邊跪了下來,朝她連連磕頭。
妙如目光一轉,示意旁邊的茶香,把她扶起來,接著道:“你別忙著謝我。先說好,介紹你去是一回事兒,能不能在那兒呆下來,得靠自己努力。人家也是要跟你簽契約的,若是做不好,我也沒辦法了。”
“多謝小姐的再生之恩。今後若有機會,必將相報。”
“行了,咱們到書院門口後,跟著等在那裡的馬車,先回府吧!把這封信交給織雲,讓她帶著你。後面的事,你聽她安排就行了。”說著,妙如從荷包中取出一封書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