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了撇嘴,收斂心神,端坐回案前繼續作畫。其他幾個人,邊走邊說進了書房裡間。
鐘澄把兩個小輩引進書房後,叫來婢女墨香,泡上明前碧螺春。
“信兒可打算今年下場?”鐘澄出聲問起堂侄的學業計劃。
正在一邊觀賞牆上書畫,突然被堂叔這麼一問,沒心理準備,鐘明信隨口接道:“侄兒是有那個想法,在族學中也學了七八年,我想試試自己的水平。”
隨即他站直身體,恭敬地向鐘澄作了一揖:“九叔可是有什麼指點侄兒的?”
“你的授業先生怎麼看的?”鐘澄並不直接給意見,先摸摸他的底。
“彭先生說我的基礎還算可以,不妨考著看看。先摸清方向,試試水,才好努力。”鐘明信躍躍欲試。
“功夫在書外,平時多跟他人交流交流,再拿些前人傳出的佳作例卷多看看,進場時正常發揮就行了。”鐘澄隨後又教了些現場發揮和保持心態的竅門,兩個小輩聽得目不轉睛。
“旭兒,此番來江南,可有想好?你要見哪幾位大儒?姨父這就幫你引薦,有些可去書院親自見識見識。在那裡觀摩論道講學的學術氛圍,定能讓你收獲不少!”鐘澄又問起外甥的打算。
“想先去格致書院見下謹明先生,家師常先生託甥兒帶了些東西給他。”汪峭旭恭敬地回道。
“那好,定好出發時間後,知會一聲!姨父安好排管事和護衛送你過去。”說完,又和兩晚輩聊了會兒閑話,鐘澄就帶著他們,一起走出裡間。
外間這邊,妙如已經畫完了她的“素梨”,正在左下角題詞落款。
剛收筆,就見裡面的三人談完出來了,妙如忙藏起她的作品。但還是遲了!
鐘明信眼疾手快,叫道:“幹嘛收那般快!妙妹妹也不給哥哥們品評品評呀!”
鐘澄走在後面笑道:“總算還有點自知之明,懂得藏拙!”
妙如只得畫作拿了出來,一邊撫平,一邊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嘀咕道:“剛學畫,有什麼好品評的,上不得臺面的塗鴉之作,想笑話早說嘛!”
“九叔,你就教妹妹背香山居士的長詩了?”最先看到的鐘明信,誇張地叫了出來。
其他兩位不明所以,湊過來一探究竟。
只見畫紙的左下角,畫作者用不太嫻熟、稍顯稚嫩的書法,歪七扭八地題上了“梨花一枝春帶雨辛酉年四月初三淨曇題”一行字。
鐘澄啞然失笑,想不到那句詩,被她用到了這裡。想起鐘明信問起的詩詞一事,又有些困惑,也用不解的目光望著女兒。
此時妙如才意識到問題所在,有些懊悔不該一時沖動,就露了底。只好硬著頭皮上前解釋道:“我怕剛學的字換個地方就忘了!拿來爹爹的詩集,試著認了認。這句詩裡幾個字兒,妙兒全認識,就記下來了!”
鐘澄暗舒了一口氣,不想讓女兒過早接觸此等悲春傷秋的詩詞,擔心她慧極必傷。
在一旁沉默的另一位少年,正神色複雜地望著妙如,心裡卻在翻江倒海。
他四歲啟蒙,六歲時因能背得兩百首詩詞,已被眾人捧為神童了。而眼前的小女孩,啟蒙半年不到,不僅成語脫口而出,詩句也是信手拈來,用得還此等妥帖切題。這還不算中間拿來學畫的時間。
汪峭旭突然覺得,以前自己的驕傲自滿,實在太沒道理。被先生說中了——坐井觀天。同時心中又暗自慶幸,出來這趟遊歷,算是來對了!江南一帶,果然鐘靈毓秀,人傑地靈!後院一個小小六齡女童尚且如此不凡!讓他對即將到來的探訪,頓時多了幾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