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攤在明面上了,真好!
“妾身未明”的尷尬和擔憂,總算是不存在了。雖然前路仍然兇險,但在妙如心中,還是有股說不出的暢快之感。有種頭頂懸著的巨石終於落下的感覺,就像經歷了一場人生大考,結果是什麼,透過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前面的目標更清晰了。既然擺在明面上了,她就可以有針對性地防範了。
可此時的楊氏,就不那麼暢快了!
從下午起,正屋那邊不斷傳來茶盞打碎的動靜,和婢女被訓斥的聲音。侍候的丫鬟婆子們,幹活時都端著幾分小心翼翼,走路時,都是輕手輕腳的。
“小姐,信已經叫楊二響家的帶回去了,一個月後,老爺準能收到。小姐盡管放心,楊二響那奴才辦事,最是妥當。”崔媽媽的聲音打破了屋裡的寂靜。
已是掌燈時分,槐香院女主人住的寢間,還是一片昏暗。崔媽媽目光巡視了一週,才發現她家小姐,正坐在窗前,望著外面的微光,靜靜地發著呆。
“奶孃,你說爹會訓誡他嗎?”楊氏緩緩轉過臉來,面色憔悴萎頓,聲音有些暗啞。
“小姐是希望老爺教訓姑爺,疏遠姑爺嗎?”崔媽媽確認。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想讓爹教訓教訓他。看著他迫不急待地把林氏的牌位搬出來,一點都不顧及我的感受,心裡就有一團火。明明他自己說的,跟爹爹有約定,要等封誥命時,才公佈於眾的。”楊氏憤憤然一副不甘心的樣子。
“老爺會為小姐做主的!”憐惜望著她,崔媽媽勸道,“不要多想了,小心傷了身子,這些天,您晚上也沒睡好!”
此時院子西邊的廂房內,燈火通明,屋子裡四五個丫鬟婆子,正圍著個女童在做針線。
“秦媽媽,上午老爺跟你交待了什麼?”就著燈光,正學著打絡子的妙如,一臉好奇地問道。
只見她手一抖,針頭刺進了食指指頭裡,秦媽媽忙把手指放進嘴裡吸吮。心中卻暗想:這姑娘真是小人精,啥事都瞞不過她的眼睛。老太太臨走前,還擔心她長不大,誰知她小小年紀,對危險比誰都警覺!才剛過五週歲進六歲,說出去誰會信啊!
“也沒說什麼,姑娘想是已經猜到了!”秦媽媽也不避忌其他人,神色凝重地答道,“下午祭拜的牌位,姑娘可知是誰的?”
“祖母臨終前告訴過,說妙兒的生母姓林,生妙兒時難産走了,今天那木牌上,好像有個‘林’字,老爺教過。”妙如一臉平靜地答道。
“姑娘可真聰明!林氏夫人是姑娘的生母,也就是老爺的元配妻子。上午老爺把奴婢叫去,就是安排這事,方便以後姑娘懷念生母時,有個上香祭拜的地方。”秦媽媽平靜地道出原委。
屋裡的其他幾個人,聽到此話,顯然是吃驚不小。她們萬萬沒想到,老爺原是娶過親的!現在的太太,竟是填房!再一聯想起老太太生前,對姑娘的百般疼愛,太太最近對姑娘的態度。心裡都隱約的有了一些明白。
“老爺還囑咐奴婢,好生看顧好姑娘,最好寸步不離地跟著,尤其是接近危險的時候。”說著,若有所指地朝東邊那方向望了望。
妙如當下心領神會,握住秦媽媽的手,對剩餘幾個人說道:“我們幾個,都要保重自己,不能隨便出去招惹事端。跟人來往時,也要機靈一些,可別讓人拿住把柄。到時姑娘我,也不定救得了你們。大家相互幫襯著熬過這幾年。等我長大了,絕不會忘記各位的功勞!”
“說什麼功勞?!我們都受過老太太的大恩。照顧姑娘,是份內之事,不然老太太也走得不安心。姑娘只管放心!”織雲帶頭表態,其餘幾個紛紛點頭附和。
因著倒春寒,窗外正下著絨絨春雪,屋裡卻是暖融融的。突然門外有個小丫鬟來找錦繡。她告罪一聲,跟著就出去了。約摸過了兩盞茶的功夫,才回到屋裡。
一掀門簾走進來,錦繡就神秘兮兮地湊近煙羅的耳邊,小聲說道:“你猜猜,剛才是誰找我?”
“大半夜的,在這裡裝神弄鬼!還不快從實招來,別把姑娘嚇著了!”煙羅並不上當,抖了出來,讓大夥兒一起來逼問。
所有的目光齊刷刷投到錦繡身上。她無奈,只好坦白道:“剛才老爺身邊的畫意來找我,說是老爺想進隔壁屋裡,去祭拜先夫人,要我張羅著開門,伺候香燭!”
“是了!今天是姑娘的生母林夫人的忌日,老爺理應會來上香的。”織雲無不感嘆道,“以前每到此日,老太太總要吩咐奴婢,為姑娘穿得一身素淨,跟著一起進廟去上香。現在想起來,那時老爺就是再忙,這天,也是會侍奉在側,陪著一同前去的。原來拜祭的是先夫人。姑娘可還記得這事?”
妙如在心裡嘀咕著,我本來才來一年半,跟著祖母也上過幾次香,哪知道什麼日子是特殊的!面上卻不敢有絲毫懈怠,只是搖頭。
“說起來,今天還是姑娘的生辰。老奴也是到今天,聽老爺提起才知道的,奴婢們也沒來得及準備,明天給姑娘補送壽禮!”秦媽媽一臉愧疚地提道。
“娘親的忌日,讓妙兒哪有心情來慶祝自個的生日?媽媽還是不要再提了,至多大家一起吃碗壽面應應景,可好?”妙如連連推辭道。
“也是!煙羅,你到廚房看看熄火沒有!沒熄的話,讓聶媽媽下幾碗長壽面來。咱們一起陪著姑娘過生辰!”秦媽媽吩咐道。在煙羅正要出門時,她又偷偷拿出幾塊碎銀子,塞到她懷裡,低聲囑咐道:“不要太招搖了,暗底裡打賞給廚房的幾位,就說是我的壽辰,姑娘吩咐要為我慶生。小心別讓正屋的人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