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然愣了一秒,抓起十幾個銅板,穿好鞋子,冒著大雪出門了,趕緊就往隔壁村走去。
大雪深數尺,把林亦然的步子掩埋,足足淹到了她的膝蓋。
到了郎中門前,林亦然大力的捶門,“李老爺,麻煩出來一下,李老爺。”
李郎中本在京城裡大戶人家裡做事,後來因出錯被掃地出門,便回了老家杏花村,在京城活久了,學會了迎高踩低,沒錢的病,不治。
而且,還不樂意人家喚他郎中,曰其薄賤,林亦然猴精猴精的,每次遇著都大聲喚著李老爺,郎中聽著高興了,對她的態度還不差。
林亦然叫了許久,郎中家門才咯吱一聲,被開啟了來。
李郎中揉了揉眼,一臉不悅,“唉,這三更半夜的何事,不是說了夜裡不出診麼,快回快回。”
李郎中擺了擺手,看似就要關上門兒。
林亦然急了,從兜裡掏出十幾個銅板,放在手心呈上去,“李老爺,您瞧,我妹妹病重,您存好心救救吧,我家離這不遠。”
李郎中瞧了一眼,手不屑地一推,“呸,連個銀子都沒有,還想著讓我治病,我看你們這一家都犯病,快滾快滾。”
十幾個銅板嘩啦地掉在地上,林亦然咬咬牙,目光兇狠地瞪了李郎中一眼,突然向前沖去,撞開他,跑進李郎中的家門。
“李老夫人,我妹妹病重了,您就讓李老爺救救她吧。”亦然的聲音像打雷一般,在李宅裡響起,她知道,雖然李老爺勢利眼,但是確是一個孝子,為母親的話是從。
“死丫頭,我打死你!”李郎中從門後拿起一把埽子,就要追上林亦然,突然,李老夫人從內室走了出來,吆喝了一聲,“幹嘛這是,三更半夜的。”
“老夫人,您是咱們村裡心地最好,最受人尊敬的,要不是迫不得已,亦然也不會來求您,李老爺醫術高超,您就讓他開一副藥給我妹妹,我妹妹病重,等不了了。”亦然走到李老夫人的面前,乞求道。
老夫人聽見,心裡舒坦,點點頭,“好好好,這有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兒,快,給小丫頭開個藥包。”
李老爺也不好拒絕,悻悻地給亦然開了藥。
門庭前,亦然拿著藥包,他瞧了一眼母親已不在,一手把亦然推了出去,狠聲道,“滾,以後休讓我看見你,不知羞恥的東西。”
李郎中重重地把門關上,亦然咬了咬牙,蹲下身來,把地上的十幾個銅板撿起。
她一邊喘著氣,含在眼裡的淚水,不小心滑落至通紅的臉蛋上,瞬間結成了冰,把她刺痛得呲牙咧嘴,她拽著藥包和銅板的雙手緊了緊,骨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林亦然抬起了頭,把淚水忍著,掐了自己一把,繼續往回走。
她,終究是個女兒身,要是嫁了,他們家就不用過這麼卑賤的生活了。
一會,林亦然回到家裡的時候,林琳還在咳嗽,徐氏順著她的背,見丫頭回來了,鬆了一口氣,“丫頭,那勢利眼沒有欺負你吧。”
林亦然一邊弄著瓦爐柴火,抬眸笑了一下,“沒有,哪有人敢欺負您閨女,是不?李郎中沒有收咱家的銅板,您瞧,這藥煲好之後,小丫喝完準好。”
“哎,娘放心了。”徐氏瞧了一眼林亦然的泛紅的雙目,嘆了一口氣,“丫頭……”
“娘,女兒想了想,王府三少爺對咱家真挺好的,為人又老實,媒婆都快把咱家門檻給踩平了,如此,女兒就嫁了吧。”
林亦然打斷了徐氏的話,聲音平穩地說了那些話,仿若與她無關似的。
徐氏聽罷點了點頭,撫了撫小丫的額頭,嘆息一聲,“丫頭,你終於想通了啊,哎,三少爺的娘挺犀利的,丫頭嫁去別人家,要循規蹈矩,笑臉迎人,過些好日子,娘就欣慰了。”
“嗯,亦然會的,趕明兒吧,這天似乎要越來越冷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濰城楚府,楚老爺子的院子裡,落雪被下人打掃幹淨,圍著廂房放滿了暖爐,整個房間都熱烘烘的,透著溫暖的橘光,好是舒適。
文氏坐在高位上,抿了一口龍井茶,想起楚謙今早跟她說的話,嘴邊掩不住笑意,“老頭,你猜今兒老二給我說了什麼?”
老爺子聞言摸了一把胡須,挑了挑眉,才賊賊道,“能讓婆子笑得如此開心,難道是答應了婚事,肯娶尹府三小姐了?”
“呵呵,可不是,哎,你說說,今兒吹什麼風?昨夜颳了一場大風雪,老二就想通了?枉我昨兒煞費苦心,勸了十遍不止,還是一口咬定不肯娶,這……”
“嘿,老二想通了可不是好事麼,看你想的,早先我還擔心那小子放不下亦然丫頭,你瞧,這一天都亮了。好嘞,老爺子我算放下了心頭大石。”
楚老爺一拂衣擺,眉毛微微揚起,神采奕奕地站了起來,雙手背負走了出去,“老劉,走,咱看布坊去。”
老劉從院子外跑進,高聲應著:“好嘞,老爺。”
老劉挑起一個暖爐,跟在老爺子的身後,出了大門。那時,躲在牆壁後的啟源便偷笑一聲,朝楚謙的院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