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打劫動物園之後,你離去的那晚起。”瞳忘不了梔子在他枕下的留言:愛你是一場不能停止的呼吸,然而我卻只能放棄。
他不會讓她的女人在這漫長的5年裡窒息而死。
但是期限到了,瞳問了那個梔子早就知道答案,卻一直不敢對他說的問題。
“如果你沒有結婚,你是不是會嫁給我。”
真摯的問題,可怕的答案。
梔子卻發現,就算瞳問100遍,也許她仍然會告訴他那個答案。
“不,我不會嫁給你。”
瞳因為這答案陷入貫常的沉默。他的眉宇之間又出現了那條痛苦的溝壑,這溝壑撕裂著梔子的心。
“不要去反對煙囪吧!我怕你會遭到懲罰啊。畢竟你還是屬於人類。”
但是她不懂自己,為什麼明明感受著如此巨大的疼痛,卻仍然無法選擇瞳。是不是他們在彼此相遇之前就已經絕望,因為絕望,他們失去了相互慰藉的資本?
他是打劫動物園的英雄,她內心所追求的行吟騎士。但同時她也明確地在心底黯淡得不被注意的某處,標記明確地放有一個界限,那就是理想與現實的界限。她雖然不願意承認,卻隱隱感覺瞳這個幻想世界的英雄在世俗世界行不通,至少在這個目前仍然煙囪遍佈煙霧橫行的世界行不通。她可以理解他,但是沒有勇氣為了這個理解去與煙囪作對。
不要婚姻和孩子,也許那才是遊離於人世的那個她。可是她一直在盡著義務,保護另一個墜落於人間的梔子。
“太晚了,我已經過了那個能夠相信愛情,相信理想的年歲,或者說我的心境已經先於年紀蒼老了。”她不再能夠輕易嘗試冒險,並且面對失敗蔑視而自信地微笑,並且相信自己下次就會贏。她曾經有足夠的時間去嘗試和失敗,因為她在那時一無所有。但是她現在結婚了,有了婚姻這個她生活裡唯一珍視的財富。也許那只是個符號,卻仍然是一個讓她有安全感的歸所。而且她不確信她和瞳經歷了和戈同樣長的時間之後,是不是也無非落個失去天啟的婚姻符號,甚至更加糟糕。她經受不起失敗的之後的失去了。
“我想要去試試,就算是為了我自己。”瞳終於開口,嗓音陳舊諳啞,彷彿沉睡了一個世紀。
是大雁飛走的時候了,冬天就要來了。
他們都那麼怕冷,都是如此敏感如此脆弱,那樣容易在彼此的瘋狂裡瘋狂。誰也成為不了誰的救贖,面對這劫難般的愛情,無力感總是揮之不去。除了擁抱著取暖,還能做些什麼呢?
晚上在家裡的日子,梔子開始喜歡不開燈地縮在沙發裡聽音樂。
各種音樂,多是些咆哮的搖滾或者金屬。她的身體在黑暗裡隨著這咆哮飛上天空,讓自己心底那些不能述說的話語隨之爆發。
是的,她整晚整晚地在沉默裡爆發自己。
戈有時候會從書房的電腦前走過來,把音響的聲音調小,然後說,小點聲,好亂啊……
梔子的眼光會虛無地從戈的臉上劃過,或者並不看他,安靜地任由他把聲音調小,然後懶洋洋地換一個姿勢,繼續把頭縮排沙發的角落,瘋狂想念瞳。
戈對於她的變化全都看在眼裡,眼睜睜看著她從對自己賭氣似的不說話到真正的不聞不問,卻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著。
他開始對她加倍體貼,在她生日的時候費勁心機給她驚喜,噓寒問暖地和她說話。
他深信,世上也許能有人比他更瞭解她,比他更愛她,但是沒有人能比他更縱容這個自閉又驕傲的美麗女人。在婚姻條律生效的漫長五年中,他能夠做的事情有很多。
此後的日子,梔子經常可以看到瞳在家裡,在她的身邊,和不同的女孩爭吵,憤怒,敷衍。
我的寶貝,我該拿什麼來給你?我們都是那麼極端的,單純的孩子,不願意妥協這個混沌的世界。我選擇封閉,你卻選擇憤怒。我傷害了你,你卻依然被這個世界傷害。我無力保護你,只能盡力呵護你。
梔子輕輕撫摸他逐漸僵硬的面板,瞳的面板在她的手心裡化開,又因為她手心的離去而變得愈發堅硬。
“我拿什麼能讓你不這樣難過。”梔子在黑暗裡輕聲問。
“你的存在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快樂。”瞳的臂膀攏住梔子,不留一點空隙。
“我會努力讓你快樂。”聞著瞳心碎的氣息,梔子悄悄對自己發誓。
然而災難如果能帶來快樂的話,那也只是毀滅之前的快樂。梔子的存在的確給瞳帶來了最大的快樂,同時也帶來了最大的傷害。而兩個本就不知道如何快樂的人,最後能留下的除了傷害,沒有其他。
梔子就這樣徒勞地努力著,卻讓瞳在傷害裡快樂沉浸,面板漸漸無可挽回地持續變硬,眉宇之間的溝壑被堅硬的突起所取代。
而這一切他們都不知道,他們忙著沉浸在翅膀提供的紅色空間裡,只貪戀著片刻的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