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會第一個跑出如同牢獄的辦公室,然而今天卻出現了點特殊情況,讓我稍微加了一會兒班。不用在眾目睽睽之下,和每個人笑容可掬地說再見,我把我的笑容和思維封鎖在原本屬於自己的空間,魂魄遊離地走向電梯。
按向電梯的手指還沒有觸控到按鍵,就有另一支粗壯的手指搶先到達。綠色的指示燈如幽靈般浮現,我終於意識到,有個人和我一起來到了電梯旁邊。
一時找不回往日的面具,我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卻彷彿沒有察覺,邊抽他著名的駱駝香煙,邊對我愁眉苦臉的說:“今兒個我遇見倒黴事了。”
我等著他繼續說下去。他的一句話讓兩個月的相互漠視轉眼消逝,時光回到了那個初次相識的下午。
“我的摩托他媽被人偷了。”他把臉皺成一團,現出類似肚子疼的表情。
我記得他的摩托。他曾經自豪地跟我講述自己是如何把一輛跨鬥摩托,改裝成一輛效能卓越的單機摩托的。
“是嗎?”我露出惋惜的神情。我想這該是他想看到的。其實摩托和小偷,似乎只存在於我兒童時期的故事裡,對我而言實在是沒有什麼fee去了解丟摩托的感受。
“我昨天晚上還騎來著,回來放我們家樓下,鎖的好好的。今天早上一出來,就沒影兒了。我覺得這肯定是有人早就琢磨好的……”
我靠在電梯入口聽他痛心疾首地形容這個陰謀。沒有大批人群分享的過剩冷氣從我白色的制服短裙裡竄進絲襪,cd的白色皮包被雙手提在身前……嗯……這樣似乎能暖和些;留著t形鬍子的男孩輕輕揮舞他夾著香煙的右手,不時朝垃圾桶點落煙蒂的灰燼。
電梯清脆地咳嗽一聲,開啟空無一人的狹小空間。我挪動腳步向裡面望去,談話自然地到了結束的時候。
“再陪我等一個吧。”沒等我答應,他已經關掉了那個可以讓我逃離的視窗。
電梯如同一個物化的sn。它對所有人敞開大門,每個人都可以自由地進出。但是這種表面的自由也迷惑了人們對本質上自由的需求:當電梯的大門關閉,人或者被囚禁在電梯裡,短暫地與世隔絕,得到一個脫離現實的機會,偶然與不是有必要親密的人摩肩接踵,人們在這種不為外人道的接觸中減低了必要的被期待的責任感,因而得到探詢自身需要以及自我覺醒的機會,將行為的可能性無限擴大,卻一時間找不到對應的原則來控制行為;或者被囚禁在電梯之外無奈的現實世界,不情願地迎接不得不面對的宿命。這取決於工具的可用性,更取決於使用工具的人對自由的掌控能力。
我的電梯關閉,面對他繼續悲痛地思念他的摩托。彷彿一切本該就是這樣,我本該就站在8點的傍晚聽他形容他的悲痛。
我只好繼續表演我的惋惜,迎合地發出一些感嘆的聲音,卻自顧自地琢磨起自己的問題:“為什麼大家都說他是帥哥呢?他到底哪裡帥呢?”這麼一想,我忽然第一次覺得他的確很帥。是那種就算再近的距離,再長的時間也不會看厭的帥。
當第三輛電梯再次耐心地開啟時,我終於想不出繼續站在這裡的理由,笑笑地走進那個與他隔離的敞亮空間。
“你真的把我刪除了?”他低下頭,把煙頭在垃圾桶頂端放有大理石碎礫的煙灰缸裡按下3次,直到徹底熄滅。
“是啊,不是你要我刪除的嗎?”
“你倒真聽話……”電梯有禮貌地發出鈴音,門要關了。
“我一直沒有把你刪除。一直在默默地看你不斷地換著不同的名字……”
他的臉和他的聲音被電梯擱置在另一邊的黑暗裡,明亮的空間帶著我不斷下降,下降,遠離開那個有他的世界,卻彷彿有什麼屬於他的東西在我這一邊不斷迴旋,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