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透人的生死,卻看不透人心的險惡。因為單純,因為她夷族出身於男女大防上的不甚講究,使得她在成為鳳國皇帝的寵妃後,抵不住一心想學到她的異能的子車氏的花言巧語,輕易地委身於臣下。
此事後被澹臺氏當成要挾,膽小的朱夏女不得不屈從於他的淫威下,成為了他的地下情人。
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不久,國人知道了朱夏的行徑,一時詬病不已。鳳國的太祖懾於壓力顧及到顏面,不得不將其封號取消,把她關到了“月清觀”裡。
此時,子車氏已經竊取到了朱夏的術數,便想要獨大獨尊,於是就興起了卸磨殺驢的念頭。而澹臺氏則一心想要一個擁有朱夏血統的天生異能的子嗣,以便有朝一日能夠南面而坐,一統天下。
因桂閣與“月清觀”相距不遠,澹臺氏便於二者間秘密開鑿了一條通道,透過這條路,經常地潛入觀中與朱夏歡好。
此事進行得極為隱秘,若非後來的意外,澹臺氏的願望可能早已經實現。
鳳國大旱,三年不雨。
以食為天的鳳國子民把這一切責任全都推到了朱夏身上,稱其為妖孽。宮城之外,萬民請命要求處死妖孽,還天下以清平。
彼時的朱夏剛剛生産,體質孱弱,就那麼一步步地走上了雲梯,坐在了高高的柴堆之上。她是自請焚身以謝天下的,高祖雖然不忍,卻未曾予以阻止,這便成了她的一恨。而子車、澹臺二人的陰謀算計則成了她的另外兩重怨恨。
在沖天的烈焰中,她為她的恨許下了重誓,要讓姬氏、澹臺氏和子車氏,自此後世世代代相看兩聲厭,彼此受牽制,同生、共死。要讓澹臺氏的後代,一脈相承、無情無愛、手足亂倫、欲壑難填。
“……自此後的澹臺氏,果然如其所詛咒的那般,只有一脈相傳。更可怕的是——”
他的呼吸較日常深長了些,其中的痛苦已是呼之欲出。
魚非魚睜大了眼睛,大氣不敢出地緊盯著他,就好像從他的嘴巴裡即將要蹦來出一隻兔子似的。
“魚非魚。”他忽然喚她。
“嗯。”她回答得鄭重其事。
“你真是狠心。”就沒見過這樣的,虧得素日總是自誇通情達理、良善慈悲呢,居然可以這麼露骨地期待他的痛苦。她不殘忍,誰殘忍?身為一個女子,怎麼可以這般缺乏溫情?
“說呀,幹嗎呀?關鍵時刻咋能這樣兒呢?有始有終知道麼?你千萬別幹那虎頭蛇尾的事兒啊,我會鄙視你的,一定!”急切之下,她握緊拳頭一個勁兒地捶打他的大腿。
照常理,他應當怫然大怒的,為她的目無尊卑、出言不遜。
然而沒有。他的不快甚至尚未萌芽,便被她因氣急敗壞而漲紅的小臉以及那幅彷彿肚子疼卻找不到淨所的快要抓狂的模樣逗得愉快起來。
原來,還有比他更痛苦的。
“要麼來個有獎競猜?”她改變了一下策略,重新振作起來,“好歹我也是個三流文人,悟不了陽春白雪,至少還通幾分下裡巴人。相看兩聲厭我是明白的,就好像朝中共事,意見相左、志趣相悖,可是又沒有辦法迴避。成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確實比較考驗人。你跟姬氏或許是這個樣子,可是,我看你跟太史大人相處得挺好啊!”
說到這裡,歪頭看看他,其實很想聽到有關子車無香的事,比方說他喜歡吃什麼、有何興趣、是不是一直住在石洞裡、那裡頭到底是個什麼樣兒……
可是顯然,他對這個話題很無感。
等了一會兒,見他依然沒有反應,只得失望地繼續自己的話題:“至於說亂倫——你知道不?在我們那裡,所謂的娑婆世界裡,人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很多事都是反其道而行之。雖然國家號稱大國,事實上人心衰敗已超歷朝歷代。人人唯利是圖,一切向錢看,見利忘義已成常態,社會的底線屢被突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問題。做食物的以毒殺人,建房舍的用豆腐渣殺人,做教育的誤人子弟,行醫的草菅人命;……他人即地獄,人心徹底壞透。在那兒,女人不但要防著別的女人搶自己的男人,還要防著男人來搶。南風之好算什麼?手足相殘、叔嫂通姦、翁媳爬灰、母代女孕……種種怪誕荒唐,層出不窮。……
照你所說,我能想到的最不堪的事,無非就是你們澹臺氏手足相嬲。這有什麼?上古女媧之與伏羲,若無私情,焉有我等之存在?有人既梅妻鶴子,緣何就不能有同胞相愛?說起這個,我倒想補充一句,其實,之前的洛飛龍和開雲姐弟倆的關系,我個人覺得無可厚非。……佛經有雲:不寬恕眾生,不原諒眾生,是苦了自己。迦葉白佛:我等從今,當於一切眾生生世尊想。若生輕心,則為自傷。……我承認,我沒有慧根,但是這樣的話,偶爾聽一聽、想一想,覺得還是甚有道理的。……“
殿中某處的金字紅燭爆了個燭花,燦爛明亮。
兩個人,以前所未有的安詳、久久地凝視對方。於俯仰的對視中,一點一滴地流瀉、滲透入彼此的靈魂裡。
你若安詳,我便自在。
物我化一,歲月靜好。
良久——
“不早了,你明日侵晨還要早朝呢,歇了吧。”她大大地打個哈欠,試圖遮掩內心的慌亂。
玉手無瑕,滿握了她蘆杆似的小臂。
“未完待續麼?且聽下回分解好不好?”她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一副弱者形容。
心裡不是不惦記那故事的最終結尾,可是又不想觸及他的底線。逼迫一個驕傲的人低頭,是一件非常不人道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8章結束了~~~~呼呼~~~解放了,放假了,出去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