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大人的法術通天,自然是沒有紕漏的。”堇色略作遲疑,道,“如不太放心,不如讓她再將養一段日子?”
聽舞楓的口氣,儼然能夠想象到他的面色已然有些發黑了:“再修養下去,本王等得,就怕某個東西等不得。”
旁邊人都聽出了這話裡的意思,那些侍女們在紛紛面紅耳赤垂眉低眼的同時,更是抿著嘴兒地偷笑不已。有略為膽子大的,甚至還極快地朝舞楓的身下瞄了兩眼。
堇色也沒想到對方能回答得如此粗淺直白。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挾起一根香菌,慢慢吃下去後,才道:“殿下不是冒進之人。”
舞楓卻不客氣地回應道:“大旱五年,不知延誤了多少農時!原本倉中已無米,若還守株待兔不抓緊不主動,只怕不日連糧倉都要給人搬了去。”
這時啥意思?誰是米?誰是倉?誰是搬走糧倉的人?
懷揣著一堆疑問,魚非魚卻不敢尋求答案。只管耷拉著頭,繼續裝聾作啞自欺欺人地做個旁觀者。
耳邊,那倆男人的話還在繼續。堇色道“殿下且先用膳吧”,一個道“真的不用看看麼?瞧上去有點發熱”;一個道“也許應該提前打個招呼”,一個道“有何區別?五年的時間還沒有考慮清楚麼”?
澹臺清寂忽然起身離席。走了兩步,優雅地回頭,目光淡然地掃過舞楓、堇色,最後落在那快要把腦袋紮進碗裡的人。然後,以一種君臨天下、唯我獨尊的、渾然天生的漠然吩咐君安等近侍:“稍候,送夫人去天人殿。”
天人殿,正是他在石頭城的寢殿。
魚非魚呆了一呆,還未做出反應,就聽身邊“啪”的一聲大響,卻是舞楓將銀箸拍在了桌面上。
“殿下,是口味不合麼?”君安反應機敏,趕忙上前答應著。
舞楓冷冷地一記藐視過去,君安立馬縮起了脖子、鼓起了嘴巴,不敢再輕易張口了。
“閣下弄錯了吧?魚氏可是我明媒以定的良娣。”舞楓語帶譏誚,凜凜不可侵。
澹臺清寂不為所動,以四兩撥千斤之從容予以了反擊:“夫妻之情焉有大過君臣之義的道理?殿下若有不服,且等旒冕加身之後,再同孤講這樣的條件。”
“從來狹路相逢,勇者勝。閣下莫非是質疑在下的實力?”舞楓的挑釁之意濃濃。
“聖人以治天下為事者,當禁惡而勸愛。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殿下乃是貴國君王繼承者,是時候多關注一下廟堂之學了。”澹臺清寂的話,輕視意味越發地濃重起來。
一旁的宮女內侍們不約而同地懸起了心、吊起了膽,不由自主地退後,過程中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響,唯恐一點動靜就會成為引爆雷丸的火星。
滿殿之中,要說最不緊張的,大概只有魚非魚一個了。非但不緊張,她心裡還很高興,真心希望那二位就此打起來,最好來個曠日持久戰,打他個你死我活不分上下日月無光乾坤顛倒,也好忽略掉她的存在。
哼,當她聽不出來麼?他們倆當她是什麼?她不是器皿,她也有感情的好不好!你爭我搶的,咋就沒個人問問她的意見呢?好歹她也掛著個郡主的名號,不比女間花娘,管它好用不好用,但凡是個人、給得起銀子就能染指的。
好了,照眼前情勢看,暫時她是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了。且由他們鬥去,叢林法則:物競天擇、優勝劣汰。願賭服輸,天理公道。
端著一盤噴香的炙羊排,趁著眾人不備,順勢溜到了桌子底下。心想這回總算是明白了高傢俱的好處了,實在是可做飯桌睡榻書案還兼著藏身偷窺的用處。
桌子底下好的,不用看人臉色,天塌下來也砸不到自己。
拈起一根排骨,想象成妖孽,啃上兩口,狠狠地再嚼上幾下,嗯,解氣!
再拈起一根,比成是太子楓,咂巴咂巴味道,回想起石室中的癲狂,不覺渾身燥熱。慌不疊地咬上去,一個不小心,險些沒咬掉自己的半拉舌頭。不由得翻個白眼,暗暗罵聲“壞人”。
真是想不明白,這些人把她召回來作甚?想把她當礦藏採掘一空麼?已經有了火藥,歷史都要改寫了,還想怎麼著?她所學駁雜、所知有限,實在沒有什麼有價值的儲藏了……
話說回來,子車無香是如何勾魂攝魄的?還真的有這種技術的存在哇?子車的身體一向不太康健,想必跟這行當有關系。想想吧,一個人經常出入陰森的地方,難免會被寒氣侵蝕。天長日久,身子骨虛弱還在其次,就怕連壽命都要受到影響呢。記得誰說過,子車氏全都是長壽的命?對,是公子緣。那廝的話絕對不可信。除非——子車跟冥界的關繫好,修改了自己的年壽,因此便可以多活幾十年。
這倒是很有可能。……
公子緣現在怎麼樣了呢?一直沒有聽到過關於他的只言片語。五年了,他那麼不甘寂寞的性子,怎可能一點訊息也沒有呢?難道是已經遭遇了不測?倘如此,可叫醒兒怎麼辦呢?那很可能是他的親爹呢!……
哎呀,亂死了!怎會有這等怪事?身體裡有沒有兩間房子,怎麼能同時孕育出兩家的孩子?在旁人看來,她大概屬於半人半妖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