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統天下……”
舞楓身後,三軍振臂高呼,振聾發聵。
“揚威?誰的威風?”澹臺清寂乜著渾身顫抖卻昂首挺胸宛如擎天之柱的魚非魚,不無揶揄道,“這是妖言惑眾,抑或是妖行當道?這個問題頗值得推敲。看到這個場面,是否還想離開呢?功成名就之後,便是一世的榮華富貴,這樣的生活仍然捨得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還不足以令人垂涎留戀麼?即使是幽冥來使、異界過客,恐怕也會舍棄本尊,投入這場繁華大夢中吧?”
言下,竟是對她的人品人格表示出了極大的不屑。
幽冥來使?異界過客?哈,他果然什麼都知道,果然是天底下最有城府的陰謀家。他知道她的來歷,卻一直假裝不知,為的是什麼?麻痺她,讓她一步步地放鬆警惕,而後一點點展現出本來的面目。奇貨可居,他自來便是有算計的人,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他挖了一個美好的大坑,誘她深入,然後用她做肥,孕育出遮天大樹。
他的好,豈能當真?漂亮的男人,一如漂亮的毒物,如蜘蛛,如蛇,如蘑菇,越是漂亮,毒性越大而魅惑力越強。
荒唐啊,幼稚啊,怎麼可以想著成為他的硃砂痣呢?這不是自作多情麼?這不是不自量力麼?因此,才會有今日的自取其辱、自食惡果、自尋死路!
“我是誰?哈,果然、歲月如刀,險些打薄了我的本性。……”低聲自嘲著,嘴角噙著苦澀、眉間彌漫著煙靄,覷著眼前的一切,想象成都是夢中的幻想,只當作是驚夢的魘語,可怕歸可怕,但是隻要肯睜開眼,一切都是浮雲。
她要回去,絕不要再成為任何一個人的工具。
“請放手。”從未有過的冷靜與決絕一旦說出口,便連掌控整個事態的澹臺清寂都微微愣了一下。
“怎麼,就這般迫不及待想當著眾人的面強要了我以證明自己的實力麼?”
太過淡然的口氣終於迫使澹臺清寂慢慢地松開了手。他眯起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目光裡摻雜了太多她所看不懂的東西。
她不想去破解。此時此刻,她心裡只有自己、只能裝得下自己。
她已經不打算給任何人留有空間了,她要一個人安靜地呆在那裡,雖然孤獨卻不寂寞。
她的視線落在舞楓的手上。
後者訝然地瞪著她,試探性地放開了手,憂心忡忡道:“丫頭……”
“我不是郡主。”她截斷了他的話。深深地吸一口氣,感覺從未有一刻能像現在這樣疲憊,累得不想說任何話、做任何事,只想著能夠長眠不醒。
“聽好了,太子殿下。我、不是郡主。”沉聲再次申明,“有個詞兒叫做‘無獨有偶’。對不起殿下,我真的不是你希望的那個人。”
到底還是她輸了。這一具殘破的身軀,如何對得起他的深情厚誼?
抿抿腮畔的發絲,將目光坦然地轉向那嬌勝男兒魅賽女郎的國色天香。那麼完美的俊顏,非但激不起恨意,卻一味地叫人傷感。似風中的落櫻,在離人眼中盡是離歌絕唱。
她到底還是中了他的毒,就算是一縷幽魂,終究還是帶著人性的弱點。
她不是神,是傳奇故事裡的女鬼,生生死死都擺脫不了人情的糾葛,也永遠沒有脫離苦海成仙成道的資格。
一道白光劃過眼簾,絕無滯澀地抵上了左胸脯。
以前看到利器便會緊張,生恐不小心給割傷了指頭,可是現在呢?那麼近地貼著身體,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擔心。
“你們大概不知道吧?”她看著匕首,好像看著一個笑話,“昔日幹將作劍,採五山之鐵精,六合之金英,候天伺地,陰陽同光,百神臨觀,天氣下降而金鐵之金不銷淪流。幹將妻乃斷發剪爪,投於爐中,金鐵乃濡,遂以成劍。這是用新煉製出來的精鋼打造的,算是個稀罕物兒吧?開了刃,還沒有見血呢。”
“丫頭!”舞楓厲聲喝止。
但是比他的聲音更快的,卻是她的動作。
皎白的衣衫漸漸暈出一朵紅蓮,恰似彼岸的召喚,濃豔中浸透著斷絕塵唸的孤清。
明明已經紮下去了,卻感受不到一點疼痛,倒是有種快要解脫的暢快感。
“哀莫大於心死,原來是這個樣子啊……”
從來就不怕死,但是怕疼。今日方知,死亡原來可以不痛不癢的。那麼鋒利的匕首如切豆腐般陷入身體裡,看到了血流如注,殷紅嬌豔似盛春時遊原上被踐踏成泥的花漿。嗅到了腥鹹的味道,似地獄之門緩緩在面前開啟。不過是一步之遙,跨過奈何橋,那裡是來處、是家,是自己的世界,可以赤身裸體而不會遭到羞辱。在那裡,她可以為自己量體裁衣尋找一份正常的愛情,愛或不愛,都有一段緩沖帶可供喘息、思考。
作者有話要說:給自己加油~~倒計數~~~完結完結~~~~~曙光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