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她身邊的人,可有訊息?”談到這裡,子車無香的咳嗽自然地消失了。
明皇的身影徐徐在丹墀上坐下。
月白暗紋袍的子車無香也隨之坐在了沁冷的石階上。
“香的身子能吃得消麼?”關切之語聽上去也似夾雜著譏笑。
子車無香搗拳掩口,咳了兩聲,低低道:“無妨。”
回答他的是一記輕笑:“我卻擔心的很哪!你這身子生來單薄、虛寒,著實需要個溫熱的東西煨著才好。澹臺氏屬性火熱,倒是醫你的良藥。可惜呀……我竟沒個姐妹可以許身與你。到了你我這一輩,竟是連祖父輩都不如了呢。好歹,他們都還有個妻子,不管是否是親兄妹,也不管是否一女侍二夫。……世人不言,心知肚明。這份屈辱豈是常人所能體會的?是那個女人啊,雖死猶生,主宰了這個天下六百餘年。姬氏、澹臺氏、子車氏,一個接一個地凋敝、式微,走的是一條不歸之路。你我何其冤枉啊!……兄不兄,弟不弟,人非人,鬼非鬼,恰如綾羅綢緞金山銀山堆砌的枯骨屍身,人生有何趣味兒?……”
所以,他才會忍著不殺她。不是因為心軟,而是因為受夠了那隻能隱忍而無法發作出來的恥辱。
對於一個備受疼痛折磨病入膏肓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解脫更重要的事情呢?
“我一定要看著她、破解這百年毒咒。只要她無事,便是天下人都死絕了,也無關緊要。這一點,沒有誰比香更明白的了。……”
“說點別的吧。”子車無香的逃避顯而易見,但是言下的酸澀也是清晰歷歷的。
澹臺清寂斂眉收目,反問道:“上窺天機、下通陰陽、前世來生無所不察的太史大人,試問天底下有什麼是你所感興趣的?別的?這麼說,算是承認了她是自己人麼?香難道想插足進來麼?”
子車無香大窘,振衣欲起,不妨早給他先一步察覺,一把抓住了手腕:“為什麼一提起她,你便要躲閃?是什麼讓你不肯面對?這倒是奇了,我們的無香向來不是這種人啊。還是不幸給我說中了,香並非完全摒絕世俗之人,香心裡很想要一個可以煨著的暖爐?對那一女二夫抱有希望麼?這倒是我的疏忽,忘記了你是抱過她的。女子之中,她的體質應該是超乎尋常的熱烈,小小的身軀竟然潛藏著那般的火熱,連那冷酷殘暴的洛氏都給蠱惑了,我們的太史大人,也難免受其感化吧?”
子車無香掙紮了一下,未能掙脫出來,不免愈發尷尬。
兩人僵持了片刻,子車無香垂眼道:“自然要躲避……聖上的夫人,深宮女眷,怎可與人非議?……”
“嗤——”
輕笑之餘是淡淡的揶揄:“道理是不錯,於她,怕不是這種想法。”
那女人的心思,直是比宮中的迴廊還曲折,待要猜吧,身為一個男子,實在是不屑。可要是不聞不問吧,她的諸多舉動實在是令人忍無可忍。那小個子的體內,似乎蘊含著魔鬼的智慧和逆反力量,軟硬不吃、高低不幹,任性得宛若真正的貴胄天皇。他自信都已經侵略到她的腹地了,換作一般女子,早就該臣服了。她倒好,處心積慮地到底還是選擇了逃避,在他大寶待定而她的無與倫比的尊貴生活即將展開的前夕。富貴她不要,男人她也不要,那小妖精,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記得有一次歡好,情動澎湃之時,她召魂似的叫著他“仙卿”,乞求他的洗劫、掠奪與佔有,賭咒發誓說會聽他的話、做他的人和他的鬼。說得他當時渾身發緊,感覺體內像是有一座火山要爆發一般。
可結果呢?
“邪門的人,邪門的行事,邪門的感覺。這一戰後,我一定要把她鎖起來、關進一座鐵籠裡,倒要看看她還能琢磨出什麼花樣來。”
子車無香只是沉默著,恍然入定。
“她不是個有血性的,所以,這一戰必然不是毫無計劃的匹夫之勇。她既來自異世,必定有著諸多你我所無所窺探的秘密。只能說,戎歌此次的算是押對了寶。莫說戎歌,就連太子楓,怕是也走了大運。”
得垂裳著,得天下。雖說太子楓登基稱帝是鐵板釘釘的事兒,但是,孰能否定垂裳所親近者必定成大器的事實呢?
他自己本身,不就是個生動鮮活的例子嗎?
子車無香仰望星空,若有所思:“這一戰,無論成敗,她的名字勢必都會銘記於人心。”
到那是,天闕之良娣又如何能成為火鳳之夫人?關於她的蜚短流長,怕是一時半會兒都不會消停。
“太子楓之本意,不過如此。”澹臺清寂哂笑道,“她且皮糙肉厚混不在意,我又怕什麼指指點點。奪人美妾的事,並非本朝首創。比這更不堪忍受的,也絕非沒有。……”
說到最後,已是隱約帶氣:“香,你不知道,每每想起她,一想到那個名字,我這身上、從頭到腳從裡到外,無一處舒坦。……”
作者有話要說:快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