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誰要是拿熱被窩暖手爐來招安,老子絕對不帶任何抵抗的!……”咬緊牙關,她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語。
她的誓言贏得了前後兩道冷哼。
冬月的回答是摻雜了寒氣的,其實他並不帶任何貶義色彩。只是習慣了做老大的她一開口,他習慣性地便要回應。
珷兒的冷哼則是少年血氣方剛的不屑與高傲。而且,他還贈送了她兩個補綴語:有病。
“是啊,幹娘我要是生病了,你小子必須床前盡孝知道不?不然,小心我打折你的腿!百行孝為先,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夫國以簡賢為務,賢以孝行為首。子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是以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
厲風將她的陳詞斷得零零碎碎,而她兀自絮絮叨叨。
珷兒雖小,心眼卻不小,就有點擔心她的身體狀況。於是大聲質問道:“你不嫌冷麼?說那麼多話,喝那麼多西北風!”
“我就是害冷才想說話啊!”魚非魚撮嘴呼氣,“找平衡你懂不懂?要是內外的溫度一樣了,就不會有冷暖之風了不是?小笨蛋,連這點常識都不懂,你把書都念到哪裡去了?”
“胡說!先生可沒這麼說過。……”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家夥!沒說過不等於不存在。活到老,學到老,這道理你總該明白吧?……”
“你明白,那你明白什麼叫聽風辨位、捕風捉影麼?”
“臭小子,你啥時候學會幹娘我煞風景的本事?……”
“幹娘幹娘,還有比這更難聽更俗氣的稱呼麼?虧還是讀過書的,語言真是貧乏!……”
“果然是社會大熔爐出來的,草莽了不少哪!還學會犟嘴了呢!有出息、有前途!……唉,小子,你這個口氣倒讓我莫名地傷感了呢!……思往事,惜流芳,易成傷。擬歌先斂,欲笑還顰,最斷人腸。……”
“……”
……
打打嘴仗,時間過得快。其間繞過了數座小山,穿過了無數片的密林,眼前依稀看得到數點燈火融融。魚非魚頓感精神一振:按照計劃,她們會在前方的小鎮暫作休整。
“加把勁!馬上到地頭了!我們應該能夠喘口氣。前面小鎮明天一早有大集,三裡五村都會過來,正好可作咱們的掩護。咱在那兒買些幹糧,再換個造型。兵不厭詐,有備無患。”
“又要換造型?”珷兒的牙齒咬得吱吱響,“又要塗抹那些黏糊糊惡心人的東西麼?我不要!”
“我看你還不想要命的呢!”魚非魚罵他,“什麼叫惡心人?你吃的米和菜都是人糞尿澆灌出來的呢,惡心不?我看你平時吃得挺香!你厲害,你配個高階的給我開開眼哪!”
“狡辯!”珷兒嘴一噘,不屑道。
“不易容,那就變性?關於這一點,我是沒問題的,當女人、扮宦官,來者不拒,提得起放得下。可是小子,你就有點難辦哦!我有心動動小刀,讓你變‘一代天叫’,就怕你沒那份決心和毅力。你以為那英雄豪傑是個人就能做得的?你就是龍胎鳳蛋,也未必就有龍骨鳳髓。……不是我寒磣你、瞧不起你。”
“我沒有,你有?”珷兒氣鼓鼓地回敬道。
“我也沒有。但是我有的你就是沒有,那就是實事求是。我呢,不過是矮子裡拔出來的將軍、草窩裡飛出來的鳳凰、被歷史的洪流推上岸的鵝卵石。我的特別不是真神奇,不過是被別人的渾渾噩噩、不思進取反襯出來的。”魚非魚回答得理直氣壯。
珷兒的鼻子都歪了:“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沒有不敢說的!”
真想不明白,父王何等端正肅嚴的一個人,怎麼會看上這滑不留丟、邪不啦嘰的女人?難不成真給她說中了,這叫“互補”?
“知道你沒多大見識,所以讓你見見啊!小子你記住,存在即合理。照這個推理,我的言行舉止全部都是合理的,倘若感到奇怪,只能說明你們的見識淺薄、心裡魔障叢生。……”
“張口佛祖、閉口慈悲,你當自己超凡脫俗了呢?”
“出家麼?……誰敢說多少年以後,女道女尼不會是風尚潮流?……不錯,拌拌嘴,身上倒覺得暖和了呢。人跟人哪,重在溝通。說話也能促進健康啊!能開動腦筋、增進感情、活血化淤、調劑生活。拌嘴這種事兒,拌的時候生氣,拌後又後悔,拌習慣了,一時不拌又惦記得慌。……真真的有病啊!……原來這也是一種病。……”
珷兒不樂意了,抗議道:“你不要把我跟他比,我是我,他是他。”
想想就怪鬱悶的,自己好歹也是一國的王子,怎麼淪落到跟一個花花公子平起平坐相提並論的地步了?
魚非魚心虛地駁斥:“什麼亂七八糟的,別瞎說!”
珷兒鄙夷地扁嘴,幹脆撕下了那層窗戶紙:“亂七八糟的是你們!你敢說你現在想的不是公子緣?”
魚非魚一口氣憋在心裡,半天沒順過勁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