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之事,須有父母命、媒妁言。不知殿下與那魚氏之約,可是明面上許下的?”
“聽說魚氏不守婦道,易釵而弁,甚是不成體統。……”
“服妖不吉,還望殿下審慎,莫受妖人所惑,亂了綱常。……”
“……”
這一刻,舞楓忽然有些明白魚非魚的感想了。服妖不吉。她是早料到這個結果了,料到自己的言行舉止會遭到質疑與批判,所以她才會處處防範於人,不肯與人走得太近,就連對他,也始終若即若離。因為她不能確定,他是否與其他人一樣,對她心存歧視。
不僅如此,她還時時表現得瘋瘋顛顛,似正經又似不正經,前言不搭後語、自相矛盾、出爾反爾、喜怒無常。他懷疑這麼做,純粹是她有意在做戲,不想讓人把她當成一個正常人,因此,也就懶得計較她諸多不合常理的舉止。
在桂閣作犯人的時候,那次他受刑回來,帶給她幾多路邊摘下的桃花,結果引得她嚎啕大哭了一場。然後,她唸了一首詩,至今他仍記得,而今才有所頓悟其中所包含的情緒:“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顯者事,酒盞花枝隱士緣。若將顯者比隱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花酒比車馬,彼何碌碌我何閑。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不為人知、不為人親,千古荒涼、知音難覓,還有什麼比內心的荒蕪更悲涼的呢?
作為一個女子,她不可能獲得她想要的任性瀟灑。不論走到那裡,必定少不了背後的指指點點。於是,她便選擇以假男人的面目遊走人世,把自己置於備受誹謗與爭議的矛盾境地。受詬病的女子很難嫁人,她很清楚這一點,是故遲遲不肯答應做他的女人。不是她不需要愛、不需要呵護,只是怕自己會受到傷害、怕他會受到牽連,受到輿論的非議。
細細想來,她才是這世上最難的一個,孤注一擲,絕無退路。或者做一囚鳥,遠離林泉,永不開懷;或者得一生自由,煢煢孑立。
為什麼、後悔總在別離後?為什麼、傷痛總於清醒中?為什麼、這濃烈的美酒會是如此的苦澀?
“送上門來,多半不是什麼好貨。……我等你來追我。舞楓君,你來追我呀!……”
想要追的,果然是在乎的。而今他追來了,卻發現她隱藏在心底,咫尺、天涯,難以觸及。
殿中出現了一條素淨的身影。尋常的宮人裝束的一個中年婦人,深深地拜伏在地。
“這是桃氏,你那位魚良娣的母親。”景明帝好心地提醒道,“有什麼疑問,殿下盡管問她便是。”
不信他,難道連人家的娘都不相信?
桃三娘聞聲轉向舞楓,依然跪得端端正正。
“你確定令嬡已遭不幸?”舞楓單刀直入,氣勢迫人。
桃三娘顫了一下,恭敬地答了聲“是”。
“親眼所見?”
“不……沒有……”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豈能人雲亦雲?”
“……”
“丫頭曾經拜託過我,見到三娘時,務必要問問你過得好不好。倘若你願意,可否隨我移居天闕。且不問丫頭如今在哪兒,本王且問你,意下如何?”
桃三娘蜷縮在地,不能作答。在外人看來,她是懾於舞楓的氣勢,給嚇得說不出話來。
“殿下未免急切了些……”有大臣皺眉低聲道。
“常言道:兒行千裡母擔憂。但觀眼下,似乎也不盡然。”舞楓倏忽一笑,嘲意鮮明。
“民婦粗鄙,請殿下恕罪……”
“母女天性,無關乎粗鄙。”舞楓目視地上的人,不無沉重地說道,“令嬡丈夫氣概,瀟灑有林下之風。我與她於二國邊境偶遇時,便為其橫溢文采、風流情性所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