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不可長久注目,他的魅力有消磨鬥志、惑亂人心的本事。她不能因為它俊美無儔的皮相而放棄自己的信念,以及此次前來的目的。他是敵人,這一點,她必須時刻牢記。
“你會那麼好心,替這個牽線、替那個搭橋?你們想把天闕怎樣?想如何對付太子楓?他同意瞭如何、不同意又如何?明知他不是受人要挾、甘心受人擺布的主兒,還這樣逼他,是想要他腹背受敵,對吧?安順帝就他一個兒子,整死了他以後呢?想扶持哪個傀儡?……
公子緣親口跟我說過,他討厭那些名門閨秀,更不想成親有家累。他志在五湖四海,志在為禍天下。可是你們卻要他成親,明擺著就是不懷好意!秦氏好女?心比天高的一個女子,為了家族興衰存亡,或許或認命地做丞相家的新婦吧?其中必定存著什麼變數,而這變數恰是你們竭力想要的。秦氏好女能忍得,公子緣肯低頭麼?我看未必!依著他的性子,只怕又要鼓搗出什麼事故來。秦氏好女是個賢良的,便會打落牙齒和血吞。但是,倘若稍微假以辭色呢?孃家人會忍得麼?我可記得真真的,她可是有個兄長在軍中任職,而且,恰好是太子楓的臂膀之一。大將軍受辱、親妹子受氣,這家仇國恨,我一個市井小女子尚且咽不下去,秦浮槎將軍堂堂七尺男兒、當世之少年英雄,若是能忍得,不是韓信在世、就是烏龜一隻!……
這軟刀子磨得利哇!我就說了,提案卻絕不可以效仿三國格局,聯合任何一方攻打第三方。想要平分秋色,幾乎不可能!我倒是疏忽了一點,火鳳國倒是可以跟大鷹聯手,分食天闕。至於將來的天下,你們二家要四六分還是五五分,就不關天闕什麼事兒了。這麼明顯的道理,我竟然沒看到,真是該死!……不過不打緊,太子楓可不是笨蛋,他一定早就有所防範了。……
我倒是想不明白,你們拿什麼跟大鷹做交易籌碼?洛飛龍雖是饕餮一隻,卻也不是由人牽著鼻子瞎走的蠢牛。師出必須有名,你們給了他什麼名義?嗯?”
夜光杯中的最後一口葡萄美酒被從容喝下。澹臺清寂神情沖淡,未去理會她咄咄逼人的氣勢,卻問左右嬌滴滴粉嫩嫩的女侍們:“垂青何在?”
肅立在外頭一群侍女中的垂青聞聲趨前數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深深地伏□子。
“魚氏以下犯上、咆哮無禮,你可曾跟她講過規矩?”澹臺清寂依著隱幾,狀甚隨意地朝魚非魚掠了幾眼。
垂青身子一顫,清楚地回答道:“婢子失職,請閣老責罰。”
魚非魚立馬就明白了他的殺雞儆猴之意了,不由得急怒交加:“狗屁規矩!不就是砍頭掉腦袋麼?用得著拐彎抹角故弄玄虛?拿把刀來,老子自己來!切脖子割腕子,要是皺一下眉,老子跟你姓!”
對上他怪異的一瞥,她忽然有所頓悟,改口道:“老子才不跟你姓呢!遲早要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千秋萬代被唾棄。老子、老子要是叫一聲痛,就……就是小老婆養的!”
澹臺清寂輕哼了一聲。
殿中銀光一閃,垂青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把柳葉寬的長劍。
魚非魚瞪著她半天沒眨眼。最後,她總算是瞧出門道來了,敢情這把長劍就是垂青日常束在腰上的“腰帶”啊!
耳邊,澹臺清寂清音潺潺:“魚氏尚有用處,暫時還死不得。不如就賞你個痛快吧。”
“謝閣老成全!”垂青態度恭謹,絲毫不見驚慌。
這二人有來有往,一問一答顯得極為自然,那生死之事,彷彿飛鴻斷羽一般了無分量。
魚非魚聽得渾身冰冷。她似乎又忘記一件事了:在這裡,主人對於自己的奴婢握有完全的生殺予奪的大權。平常人家死個小妾尚且不足以驚怪,遑論那些賣身為奴的!
垂青是妖孽派來監視她的,這一點,從一開始她就明白。相處這段日子裡,她與垂青之間雖無情誼,但是也不存在分明的敵意。就算是個陌生人,當著她的面自殺,怕也不能不奮力救上一救、勸上一勸吧?何況,垂青完全是為她所累,死得太不值得了!
她知道,“桂閣出品”都不是孬種。垂青隨身攜帶著利刃,說明什麼?她的身手不會太差。若是一心赴死,肯定是不帶猶豫的,用“快如閃電”、“迅雷不及掩耳”來形容,只怕不為過。
說時遲、那時快,她抓緊手上的鞋子,奮力地朝著垂青擲過去。
鞋子砸中了垂青,她愣了一下,待到看清了襲擊自己的“兇器”居然是一對女子的繡履,不由得苦笑著搖搖頭。
趁著這個空檔,魚非魚撩起裙子,一個猛子紮過來,一個熊抱就把垂青摟住了:“幹什麼、幹什麼?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澹臺清寂,你就這點能耐了麼?要挾一個女人算什麼英雄好漢?你們貴族所謂的威儀尊嚴就是靠這樣的方式堆砌起來的麼?有種沖我來呀!為什麼不下手?你也會有顧慮?”
“小郎,請、不要說了……”垂青垂眼看著緊緊箍在胸前的一雙手臂,苦笑道,“婢子不值得你這樣維護。……你這樣,讓婢子越發地難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