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的鬱悶,脖子一梗,似笑非笑地咬牙道:“性猶杞柳才能隨方就圓活得長久不是?事實不也證明,我並非那莊周筆下的癭樹,不是還很有些用處麼?”
“若作消遣,倒也不無聊。”指尖向下,刮過頸項、肩窩,就在她提心吊膽以為他也要輕薄她時,玉指輕屈,倒替她拉起了裲襠。輕薄紅唇如花中魁首姿容沖淡傲嬌群芳:“這般單薄,何啻雞肋!”
“噌”地一下子,魚非魚的火氣一躥三尺高,握緊的雙拳險些沒管住沖突出去。
呼呼喘了幾口粗氣,皮笑肉不笑地睨著他自嘲道:“蚱蜢也是肉哇!誰敢說蝦皮不是海鮮?嗯?薤菜再臭,尊貴如閣老,敢拍著胸脯發誓,從未吃過麼?嗯?”
越往後情緒越激動,幾乎是用上吼的了。因為亢奮,煙水迷濛的眼睛裡竟也水落石出露出了珠玉光華。久病初愈的小臉宛若水洗胭脂,欲掬還無。氣息沖撞傷口,隱隱抽痛,那一字長眉闃然作結,一如逆旅思鄉、浪子回首,盡是不堪。
清明自持的鳳眼斂成新月一泓,剎那蠲了她的不忿、蕩了她的湖心。
“咕咚”吞下一大口口水,強迫自己掉轉了視線,以不可聞的聲音低咒:“妖孽……”
“魚非魚原來是好色之徒。”他放開她,卻未忽略她的任何表情變化。
“不然也不會坐在這裡。”她氣鼓鼓地回答。她若是達到了空空色色的境界,早就侍奉佛祖去了,哪還會發生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你還沒說呢,七公主到底怎麼了?我想今天來,你不是為了跟我談清說愛吧?”當她冷卻的時候,再旖旎的事情也會變得如沙上文字般模糊。
“魚非魚,說真的,你可曾想過你娘?”他好整以暇地端詳著她,不相信恁複雜豐富的一個人,何以會對至親那麼淡漠!
摸摸臉,心想明人面前用不著說暗話。實事求是會省卻說謊的辛苦。
“一定要衣帶漸寬形銷骨骸才叫想念麼?也得看值得不值得吧?我就算有再多的激情,九歲開始養家餬口,殫精竭慮、夙興夜寐、披星戴月,也給這冰冷的俗世一點點地打磨光了。何況,八歲時的想法豈能等同於十八歲時的想法呢?人哪,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裡。不變是偶然,改變是必然。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給了她別人豔羨的生活。其他的,話不投機半句多,刻意的撮合顯然有失自然之道。……
在我秉燭夜讀、伏案疾書、絞盡腦汁時,她卻甜睡正酣;在我櫛風沐雨為生計奔波道路上的時候,她正在與人鬥牌閑扯;當我煮了第一頓飯,她就理所當然地放棄了自己的本分。說我小肚雞腸也好,說我心腸冷硬也罷,說我記性不好也成,反正,她的好我已經記不得了。也許,是那一刀砍去了我的部分記憶,醒來後,我就是這個樣子了。我與她的恩情,終結於魚鷹砍出的那一刀。九歲之後,我只有我,無所憑恃。若說她對我懷有多麼深的感情,抱歉,我想也許是我遲鈍,愣是感受不到。我本是勢利之人,自然無法回以等份量的感恩。……
你們不都說我心狠涼薄麼?這也許就是原因吧?連最親的人尚且如此,況且別人!我不會乞求別人愛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愛自己。一個人,若是丟掉自己,把愛全部交付他人,難保有一日不會被傷害得體無完膚、形神俱滅。而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的了。……
日升日落,離了誰都不會有所改變。誰是誰的天長地久,現在說,還為時過早。當然,我從不懷疑,會有那麼一個人,會比我自己還重要。遇上他,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劫數。只有他,才能夠讓我心甘情願地付出所有,變成一個傻子、瘋子,甚至,可以為他放棄生命。……
所以,閣老不必試探了。能夠要挾到我的那個人,還沒有出現。不信,只管放馬過來。……”
撇得清,與自己相關的人便能夠活得安全一些。無情無義的惡人,就由她來做。說到底,她才是那個多餘的。
不敢直視他,不能確定自己的演技能否透過他敏銳的目光。
故作痞態地眼睛望天、十指交叉,兩個大拇指無聊地繞著圈圈。
“就是憑這目空一切欺騙了一國之君吧?涉世淺,點染亦淺:歷事深,機械亦深。深深淺淺,迷亂人心,才是真可怕。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魚非魚,你這潑皮,我是不是應該殺了你,嗯?”
將這句話反芻數遍後,她嘻嘻一笑,把脖子抻過去:“滅人家數萬兵馬時,也沒猶豫過吧?殺我這樣的,忒沒成就感了吧?所以,才會掂量再三麼?”
“你這無賴,太子楓莫非愛的就是這個調調兒?”
“也許就是嘗個新鮮呢誰知道!所以才難登大雅之堂啊!”當人小老婆可以,就是千萬不要讓她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