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內容簡短,不滿一張紙,景明帝卻前前後後看了八遍有餘。最後,他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指著信中的“七公主”三個字問左右:“朕沒有眼花吧?”
左右異口同聲斬釘截鐵:“聖上英明!”
景明帝滿意地點點頭,拎著那一紙書信,捶案大笑:“洛飛龍……那蠻牛瘋了麼?這簡直就是胡說八道!來,請閣老過目,獨樂樂,不若與眾同樂。”
內侍接過書信,雙手捧至澹臺清寂面前。
景明帝越想越覺得好笑,眉毛鬍子一起飛:“我的七公主明明就在眼前,洛蠻牛那廝怎麼會說人在他的大鷹國做客?奶奶的,想要挾朕、糊弄朕要點好處,好歹也整點有腦子的餿主意啊,睜眼說瞎話,那匹夫是自曝其短呢,還是拿朕消遣玩兒?”
即刻吩咐左右:“來人,現在馬上回書,務必要把那匹夫氣得吐血三升!”
“且慢。”清清淡淡的一聲,消了景明的熱烈也止住了滿場附和的說笑聲。
大殿內的溫度瞬間低了幾度,諾大的空間也顯出了幾分逼仄。這一切的變化全因了一個人,他如帝子降世,祥雲布階、瑞氣縈墟。他霜發紼紼,只用一根金色發帶束於頸後。赤裳九重,色階重疊,從深到淺,恰如渲染開暈,瀲灩溜滑,翩翩若仙子下凡,令人目眩神迷不能自持。
他姿容絕代,清骨神韻,佔盡滿堂風采。他高情出塵,睥睨眾生,一派天然渾成。
他是這世間的主宰,是遊戲人間的神祗,於輕描淡寫之際,拯時救世。沒有什麼事可以成為他的羈絆,也沒有什麼人可以與之並肩伉儷。
他可以忽視一切,卻沒有人可以忽視他的存在。
就是景明帝,也不敢罔顧他的意見。
“仙卿有什麼要說的?”將身子稍稍往前探出,景明帝虛心求教,“你倒是說說,洛飛龍莫不是荒淫過度損了氣血,所以腦子不靈光了,居然說出這種蠢話來?仙卿,你說,朕該不該修書與他,請他田獵邊界,順便帶上朕的七公主,狠狠地抽他一個大嘴巴子?”
景明帝雙目放光,腦子裡已經滿是那大快人心的情景了。
澹臺清寂修長的二指夾著那張紙,看似神色漠然,其實心下卻是驚濤駭浪。他當然知道七公主就在眼前,就在宴飲的人群中。但是,當所有人都以為是綏寧帝昏聵或是故意找茬兒,他卻明白的很,綏寧帝絕非無中生有造謠生事。
虹鏈。
單憑一條鏈子便敢大放厥詞的綏寧帝誠然也算不上聰明,但是,誰又能想到,堂堂的一國公主會將生來不離身的寶貝送給別人,而且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市井小人?
真的想不到啊,澹臺氏的“救星”竟是如此的炙手可熱!這才多大工夫,就將三國轉了個遍。這風裡來、雨裡去的,也真難為了那幅小身板兒,能夠撐下來還真是個奇跡。
不知道她的傷,怎麼樣了?落到大鷹國,不死怕也得脫層皮,綏寧和開雲,那就是一對豺狼,一雙虎豹啊,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好不容易弄到一個大有價值的,還不得變著法兒地折騰她?綏寧帝信裡說的倒是輕松,什麼公主喜愛大鷹的風土人情,什麼想要在石頭城中逗留一陣子,什麼請景明帝放心,他會克盡地主職守,善待公主……字裡行間所透露出來的得意和威脅那是清清亮亮的。聖上卻想要反譏回去,這不是置那假公主於萬劫不複之地麼?
那可不行!他的“垂裳”只有他才有權利決定留舍。他都還沒試過她呢,到底能不能解救澹臺氏,到底她跟其他的女子有什麼不同?到底她對他的體香是種什麼感受呢?到底她會如何破解他的封印?……
“七公主孩童心性,私自離宮遊玩,該罵。公主在貴國期間,還望國主多加擔待,勿以小兒頑劣為意。”屈指彈彈書信,澹臺清寂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道。
景明帝愣了,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閣老這是……代擬國書?只是這語氣……這內容……怎麼叫人一頭霧水啊?鳳音明明就在跟前,剛剛才行過笄禮的,閣老還是主人之一,怎麼,忘了麼?還是閣老他沒有看出來,洛飛龍那廝是在□裸地敲詐勒索?也不對啊,閣老怎麼可能會是這種是非不分的昏聵之人?
“來人,請公主——”
澹臺清寂伸手打住了景明帝的疑神疑鬼。
“聖上莫非是說,堂堂的大鷹國主竟是個魯莽無知的騙子?”澹臺清寂淡淡說來,眉目孤傲,“若是仙卿沒有記錯,大鷹二十萬鐵騎,可都是國主親自訓練出來的。憑這一點,國主豈是孩子心性?”
一提起那令各國魂飛魄散的鐵騎兵,景明帝不由自主地打了幾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