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魚端起那盤饅頭,徑直地遞到那少婦面前,果決而誠懇地說道:“你要吃飽才會有足夠的奶水喂孩子。我不是可憐你,我是可憐那無辜的孩子。”
在一片靜闃中,少婦顫巍巍地伸出手,拿起了一個饅頭,遞到哆嗦不止的嘴邊,還沒開口,眼淚先就瀑布似的湧出來了。
魚非魚心裡焦酸,沒敢再看她,回頭瞧著眾人複雜的眼神,道:“我也是火鳳國的人,到這兒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們放心,有我在,會盡全力保護你們周全的。至少,女的不會被拉去當營妓,男的不會把被當成幹雜役的奴僕。”
有人垂頭,有人撇嘴,還有人完全不信。
“你怎麼護我們周全?”有膽大的中年男子問。
魚非魚清楚的很,自己這副身板確實不具備強有力的說服力。於是,她摸著鼻尖,想了一下,道:“我現在是大將軍的校書,雖然職務小,可是有的是機會跟他吹風通氣什麼的。他對我,呃,還算是挺信任的。大概,是看我這個樣子實在是沒有什麼能力興風作浪吧?反正,不管怎麼說,我是他的近臣,我的話,有時候就等於是他的話。”
“相信你?誰敢保證你不是他派來的細作?還有這吃的,誰知道有沒有下毒?”人群中又有不同聲音了。
魚非魚朝著發聲處看了看,不能確定說話的是哪個,但、這並不妨礙她的回答:“你倒是個彎彎腸子。也對,這麼想沒有錯。身陷囹圄,就該時刻提高警惕,免得死得不明不白。不過,你這招對我而言,就是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下毒?你還真有想象力,這種事兒,只有窮極無聊的人才會幹。物盡其用懂不懂?與其殺了你們,不如留著做事呢。幹苦力、修宮殿、挖護城河、採石、挖礦、牽馬、灑掃……用人的地方多著呢。為什麼要殺掉?你們覺得大將軍是這麼傻的人麼?還是你們覺得自己很聰明?”
人群不吱聲了。而那少婦,已經吃完了四個饅頭,非但沒有中毒的跡象,反而面色紅潤、精神了許多。
眾人的眼神於是便溫和了幾分。
“一味的消沉於事無補。依我說,適者生存。關於你們,兩個國家必定是有所考量的。火鳳國如果顧念你們,必定會想法子贖人回去。如果不以為然,索性就留在天闕好了。”她實在不忍看到太多的愁苦,不知道這麼安慰會不會讓他們感覺舒服一點?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逆賊!你真是火鳳國的人麼?這種背信棄義的話你也說得出口?”痛罵她的正是方才質疑她下毒的那位仁兄。
魚非魚並不作惱,肅正了臉回望過去:“這話好生奇怪!拋棄我的是聖上,莫非我還要哭著求他?他是我爹是我娘?值得我抱大腿哭得聲嘶力竭麼?我是逆賊?我篡他皇位了,還是盜竊他國庫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樹挪死,人挪活,寡婦還許再嫁呢!我就是想過太平安康的日子,怎麼就不成了?他享福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我呢?我在這裡吃糠咽菜,他老人家那廂酒池肉林,我t的上哪兒要公道去?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難道做皇帝就是為了自己享受麼?這萬千黎民算什麼?能夠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才是兄弟,不能的,便是路人、過客!誰離了誰這日月星辰都是照樣地起起落落!我逆賊?不是逆賊的等著為那背信棄義的人殉情吧!”
憤憤地啐了一口,掉頭去看那少婦。看了幾眼,心下不平,回頭又道那人:“你不是逆賊,你是貞節烈婦,聖上他怎麼就沒看到你這出類拔萃的人才呢?提拔起來,做大官、享厚祿、配美妾、騎高馬。你好好珍惜你那條命,留著飛黃騰達平步青雲吧!”
門第制度下,一介平民憑什麼入仕出仕?哼,氣死他!
走出小院,滿倉見她不開心,也覺得很沒有意思:“校書就不應該管他們。好不好呢!當了俘虜還想怎麼樣?犯不著跟他們生氣。”
魚非魚踢飛了腳下的石子兒,轉頭正色道:“我不是氣他們,我氣我自己犯賤。明知道討不了好,還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明知故犯,自己都覺得面目可憎。”
“校書怎麼能這麼說自己!”滿倉憤憤了,“明明是他們不好,幹嘛非要把後果攬到自己身上?連我都看出來了,校書你是真心善良。那些人都瞎了麼?一群沒良心的! 依我說,就應該餓上幾天,等到沒力氣了,看他們還叫得出聲來不?”
魚非魚眨眨眼,望著他漲紅的臉,有些感動,還有些好笑:“滿倉,你是好人,還是個明白人。只有懂得我的心啊。來,跟姐握個手……”
“咳咳”,斜刺裡突然插入了兩聲警告意味濃鬱的假咳阻止了滿倉遲疑地伸出來的手。
舞楓騎著一匹黑亮的駿馬,一身黑色常服,腰佩寶劍,金簪束發,越發顯得面如朗日,神采飛揚。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她,那面上的不悅任是瞎子都看得出來。
“大將軍有什麼吩咐麼?”裝模作樣地行了一個揖禮,不鹹不淡地問。
“該做的事情都完了麼?”就她這個脾氣,想時時刻刻看著她簡直不可能。剛才要不是他出現及時,她一準又要招惹上一個男人。
還真把自己當男人了?就不能有點女孩子該有的矜持麼?見了誰都是他鄉遇故知似的,種下了情種猶自不覺,該說她粗心呢,還是有意使壞?
“諾,小人這就回去做事。”聳聳眉毛,懶洋洋地答應著。
“正好順路,我送你過去。”馬背上的人同樣一副鐵大公無私的表情。
伏□子,把她如小雞似的撈了起來,穩穩地坐上馬背,長臂牢牢地將她圈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