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魚三下兩下把依然有些濕的頭發挽起來,從懷裡掏出裝有藥粉的瓷瓶,掖到頭發裡,一同束成髻,用一根青色的發帶綁了,左右搖晃了下腦袋,自覺地輕鬆了很多,便道:“光是打仗的事兒還不夠他操心的?我這算什麼?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過來這麼久了,還是在習慣中,習慣別人的驚訝。
就連打理個頭發,都不能隨便。剪發要選吉日,沒事不能亂絞頭發,因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否則,就是不孝。
“你們大將軍現在何處?”這一問純屬隨心。
滿倉卻滿含了驕傲地說道:“大將軍正在練武場呢。校書想去看看麼?”
“是你想去吧?”魚非魚斜乜他一眼,如願以償地看到他窘迫地笑了。
練武場上不聞一聲咳嗽,也沒有此起彼伏的吶喊聲。士兵們正在進行陣法訓練。
北面高高的夯土臺上,一名全副武裝的將領手執紅、綠二色旗子,居高臨下地指揮著陣列的變化。他身穿鐵制筒袖鎧,這種鐵甲胸背相連、短袖,用魚鱗性甲片編綴而成,又名“玄甲”,需從頭上套穿,質地堅硬無比。胄頂高高地豎有纓飾,腰間懸掛著鐵鎩,這種環首鐵刀是軍隊裡的普遍裝備。
“看,那是我們的車騎將軍!”滿倉壓低聲音興奮地替她做著介紹。
車騎將軍秦浮槎和驃騎將軍戎歌乃是舞楓的左膀右臂,這一點,在桂閣的時候魚非魚就聽澹臺清寂說過了。
她現在還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車騎將軍秦浮槎正是天闕名門秦氏一族的人,他有個妹子,正是以詩文著名的、被當作妃嬪貴婦教養的秦氏好女。
不知不覺地,魚非魚鼓起了腮幫子。再看向秦浮槎身後坐在交床上監軍的舞楓,就覺得牙根有點癢癢。真有那麼一種人,天生陽光,被萬物景仰崇拜。就他的身份,這輩子能擁有的女人,只怕是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啊!
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這是事實,卻也叫人鬱悶。
但是,又能怎樣呢?主動發起競爭?她可沒那麼蠢,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去惹是生非。
暗中叮囑自己:魚非魚啊魚非魚,你千萬要把持住自己的感情,所謂的“愛”,可是心下的一把刀,弄不好會死得很慘。你和他,保持涇渭分明就對了。
舞楓看到了她,微微一笑,如同晴空萬裡、楓丹遍野。
魚非魚不由得挪動腳步登上高臺。他朝她伸出手,而後握緊,腕底一振,她就像是一隻小鳥般約到了他的大腿上。
腰上一緊,魚非魚條件反射地掙紮了兩下,未果,面色“騰”地就紅了。屁股底下的健碩大腿傳導過來的溫熱像是燒過頭的火炕,焙得屁股快要焦脆。
“喂,別這樣……”她扭動著身子,小聲制止。
叉在腰間的大手往裡一對,便將她的小腰合在了雙手中。
魚非魚就如一枚被固定的楔子,再也動不得分毫了。
“你、你真是瘋了。”她咬牙切齒地低咒著,不敢去看底下的眾人,“你就不怕給人說成有龍陽之好?”
舞楓的回答一本正經:“你以為,像他們這些把腦袋別在腰帶上的人,會在乎這些事?”
聲音聽似豁達,實則悲壯。
魚非魚自然地便聯想起了天闕國的國情,這些年幾乎年年都跟周邊的國家打仗,搶領土、搶糧食、搶軍需、搶人口、搶商隊……
哪次的戰爭沒有死亡?戰爭,自古到今就不是什麼君子之爭,動口不動手。
說什麼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這人啊,有時還不如草蟲鳥獸呢!
“這是什麼陣法?”岔開令人頹廢的話題,她指著下面小聲問道。
舞楓的唇貼著她的面頰,說是在說悄悄話,可是明眼人看著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怎麼看怎麼像是在親吻。
“魚校書博覽群書,兵法之類的應該有所涉獵吧?”唇上柔細馨香的感覺喚起了他的饑餓感。喉結滾動,心裡早把她啃噬了幾道了。
這是考較她麼?魚非魚唇角一勾,調笑之意濃濃:“那是!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
嘴上強硬,眼睛卻是盯著下邊的變化。她記得戰國時期《孫臏兵法》中,將春秋以前的戰鬥隊形總結為十陣,分別是方陣、圓陣、疏陣、數陣、錐形陣、雁形陣、鈎形陣、玄襄陣。
後來,諸葛亮曾經壘石作八陣圖,每個八陣都具有八個小陣分佈在中央的中陣四周的八個方向上,八陣的中央是大將,金鼓旗幟,以及直屬的兵馬,這就是中陣。每個小陣都有天、地、風、雲、龍、虎、鳥、蛇等代號。
及至唐代,李靖則在諸葛八陣的基礎上,編練六花陣。所謂六花陣,就是像“六出花”的陣型。中軍居中,中軍周圍分佈前軍、左軍、左虞侯軍、後軍、右軍、右虞侯軍。六花陣有圓陣、方陣、曲陣、縱陣、銳陣等陣型,這五種陣型各有五種變化,共有二十五種變化,大將可根據不同的敵情、地形、攻防等需要採用不同的陣型。
但是,這個時代出現在隋唐之前,有沒有聰明的人發明出李靖的“六花陣”不得而知。魚非魚所知道的相關知識全部來自書冊,具體的連個陣圖都沒有見過。
可是,舞楓還在等她的回答呢。老實說不認得麼?倒是枉作人校書了。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你們的只言片語對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