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之中,舞楓瞥見了石壁上兩個人的身影,卻只有他自己一個,懷裡的她,彷彿融入了他的身體裡。
這一幕著實有些意思。她並沒有消失,她好好的躲在他的懷抱裡、在他的蔭護下、在他的身體裡。
這份擁有似乎比擁有了廣袤的山河更加地真切、實在,也更加的叫人放心。
良久——
“丫頭,睡了麼?”
“嗚……”
“不許想些有的沒的,聽到了麼?”
“嗚……”
“丫頭,蜂蜜療傷是從哪裡學來的?又是什麼雜書麼?”
“嗯。”
“丫頭讀書,起初想的是什麼呢?還有你這一身打扮,從來就沒有人非議過麼?”喜歡上了一個人,就不由自主地關心起她的方方面面。
女子讀書是件令人側目非議的事情。莫非是為了擋住這些流言蜚語,所以才裝扮成這部男不女的模樣?
舞楓的猜測不是沒有道理的。男女生理不同,服飾式樣也有差別。自古以來,男女有別。這男女的服裝也絕對要分開,不得摻雜、逾越,否則將要遭到譴責。三國時,以清談著名的何晏“好服婦人之衣”,就曾被當時的另一位大家傅玄指斥為穿“妖服”。而女子穿的男裝,也被視為妖服,會被整個社會加以貶責的。
男女裝混穿,在正統的觀念裡是嚴重的政治問題,而不是生活小事,更不是個人興趣的事情。古人有言:“夫衣裳之制,所以定上下,殊內外也。”男子主於外,女子主於內,故而才有男女的服飾制度,使男女各守本分,不得僭越。若女子男裝,會出現牝雞司晨的事,是家庭的不幸,國家的不幸。比方說夏桀因寵末喜戴男子冠亡國,而何晏本身則也遭到了殺身之禍,而且三族皆被夷滅。
男女服制的不同,是男尊女卑的反映,是絕對不被允許擾亂、悖逆的。
這個道理魚非魚怎會不知?但是,她並不想當著舞楓的面搏擊時勢。事實上,她很清楚自己的言行思想與這個時代是多麼的格格不入,沒有被當作異物殺死已經算她的大造化了,又怎麼會為一時意氣而逞口舌之利?那簡直就是“蚍蜉撼大樹”!
因此,她悶聲道:“我想著假扮男子撈取個功名利祿呢,你信不?”
舞楓笑了:“信。”
魚非魚暗中翻個白眼,道:“你就糊弄我吧。沒有知識好歹我也是有常識的。”
火鳳朝施行的是門閥制度。門閥制度又稱士族門閥制度。士族或世族,是指高門大族。
約在東漢後期,士大夫中就出現了一些世家大族,他們累世公卿,在入仕上,其子弟比一般人更容易獲得政治上權利。漢末以後,他們成為一個獨立性很強的社會力量。世族的力量在漢末曾一度受到打擊與削弱,但到曹丕實行“九品中正制”後,由於中正官為士族所把持,從而又形成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局面。至東晉時,由於門閥勢力的強盛,一些門閥士族控制了中央政權而形成了政權由士族與皇權的共治局面,所謂“王與馬,共天下”,即是這種現象的反映。
放眼火鳳朝開國六百餘年來,“九品中正制”始終貫穿其中。具體做法是:任用“賢有識鑒”的官員,擔任本籍州郡的大小“中正”,由他們區分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品來評定人才等級,然後由小中正上報大中正核實,大中正上報司徒核實,再交尚書吏部選用。
朝廷選舉人才“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臺閣選舉,徒塞耳目,九品訪人,唯問中正。故據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孫,則當塗之昆弟也。出身社會下層的正直之士,備受壓制,幾乎沒有進取機會;僥幸進入仕途的寒士,縱有俊才,但仍免不了為時豪所抑的命運。
所以,火鳳朝表面上看起來寧靜祥和,其實政治上已經出現了“朝廷寬馳,豪右放恣,交私請託,朝野溷淆”的局面。
一場改天換地的風暴正在醞釀之中,指不定哪天,這天就要翻了呢!
而這些,魚非魚自然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她所能作出的解釋無非就是——
“像我這等秀外慧中的好女子,如果不加以遮掩,還不早給搶到山上作壓寨夫人了?為了自身的安全,不得不這樣啊!”
“往後,你可以不必擔心了。”看習慣了,覺得她這個樣子也沒什麼不好。終究還是個孩子,怎麼作怪都情有可原。真要換回女裝,扭扭捏捏的,一天走不到三裡,那模樣想想就憋屈人。
魚非魚也沒想過要換回女裝:“入仕,是傻子才做的事情。我的志向是:不向長安路上行,卻教山寺厭逢迎。味無味處求吾樂,材不材間過此生。寧作我,豈其卿,人間走遍卻歸耕。一鬆一竹真朋友,山鳥山花好弟兄。就這一身青衫風袖,有生之年,讀書破萬卷,足下行萬裡,不是很美的事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