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一側,渾圓的白玉柱後現出一條月色的飄渺的人影。子車無香病態的面龐上添了一層淺薄的憂慮。這讓他看上去有點像是嫠煙的秋日的弦月,明淨而蒼白,直令失眠者憂鬱、逆旅者惘然。
“還是不對。……感覺依然啊!……真的很無趣……”喃喃聲浸透著濕漉漉、陰沉沉的厭煩。此時的澹臺清寂猶如一個亟需大人撫慰的無助的孩童。
月白清影徐徐走過來,恰如風拂晚煙,所過無痕。
近侍急忙捧過一隻厚厚的錦墊安放於池邊。
子車無香振衣正坐其上,凝視著一池的浮光掠影,清冷冷地道:“已經全部試過了麼?”
池中人似乎並沒有在聽,兀自碎聲念念:“真不該……賭氣?是不相信?不甘心?……不該放手的,哪怕是斷了羽翼折了臂膀。……無所謂,這就是無所謂麼?……到底還是受到左右了……”
子車無香的眸子越發地清透空明,如同秋氣晚來,雁唳商聲。他側首問近侍:“新進的處女,已禦過幾人?”
這種□裸的男歡女愛的事情在他口中說出來,就變得跟天氣一般尋常。
左右不敢怠慢,躬身恭敬地回答道:“回太史大人,尚餘十人。”
子無香的煙眉微微蹙起,微垂的長睫掩蓋了眼中的不滿:“你這是做什麼?”
那孩子已去了多日,捉是捉不到了。而這邊卻還有這麼多的采女未驗過真偽,這個人,究竟在想什麼?以往不都是這麼過來的麼?因何這會兒倒不情願了?澹臺一族、火鳳王朝,他到底有沒有足夠重視?
“香,你生氣了?”澹臺清寂忽然微茫地調侃道。
“你不該這樣……頹廢。”子車無香指心而論。
“不該怎樣?”反問顯得很叛逆,帶著些許的自暴自棄自狷狂的任性,“令人生厭的事情,卻不許停止,這便是應該麼?香,連你也不能體諒麼?”
什麼風月無邊、美女如雲,於他都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留身”。看的太多,眼睛也累、心也累。就像美酒佳餚流水席,統統膩了、煩了,他只想要一個人,清清靜靜地,拋卻一切的俗累。
蒼白的面龐浮起月華的柔和,只是那聲音依然清如蟾輝:“香只關心火鳳王朝。”
“嗤”——
輕笑若和風穿林,撩起落花情愫千萬疊。他說他只關心火鳳王朝,卻不記得澹臺之與姬姓的天下同氣連枝,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麼?誰道太史大人老實?哼,這謊話說的倒是臉不紅、心不跳的。
“想個法子吧,香。她們著實令人生厭,作嘔……”
想到“嘔吐”二字,不可控地又想起了那深目長眉薄情唇的孩子,男不男,女不女,明明自己生得妖裡妖氣,卻倒打一耙,稱呼他為“妖孽”。這算什麼?英雄所見略同?心有靈犀?身為階下囚,她憑什麼那般驕傲?
魚非魚,魚非魚,我非我,我非魚,不知魚樂。爾等又豈會知道魚之樂?
子車無香此時也想到了魚非魚。不是因為她曾經兩次掉到他的懷裡,而是因為她的嘔吐,反常地、只對澹臺一個人犯呃的行為。
普天下的人都知道,桂閣歷代的閣老都是稟性天生奇絕。自出生,骨子裡便會散發出一種能夠迷幻人的香氣。幼年時尚清淡隱約,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長大,那股幽香就會漸漸地變得醇厚、濃鬱。
世人都道閣老喜愛桂花,故而所居住的地方遍植各種桂花:金桂、玉桂、四季桂。而且,日常所用的薰香,也是桂花香,因而,身上留香也就不足為奇了。
他們卻不知,這所謂的桂花香於澹臺、於姬氏而言,卻是夢魘、是詛咒、是如蛆附骨的死亡的陰影。
澹臺清寂身上的自來香並不是真正的桂花香,那是一種早已失傳了的蠱毒。制蠱的方法早在六百多年前火鳳國立國之初就在人間湮滅了,而破解之法就更加地無人知曉了。
子車無香窮十數年之功,翻遍天下的典籍雜記,都未能找到一絲一毫有關此種蠱毒的記錄。
“失魂落魄”是這種蠱毒的名稱,有形還似無神,無神卻能茍活。而魂魄這種東西,尋常人誰能捉摸?
不知道“失魂落魄”究竟屬於哪種毒,草毒?蟲毒?咒語?目前所知的就只是:凡澹臺一族的承祧者,身體裡都帶有這種以假亂真的毒素。六百餘年來,每一代,都是這特質。而每一代,永遠就只有獨苗一根。憑你不信邪、不服氣,夜夜新郎、日日春宵,禦女無數,也休想多得一脈香煙。
多少年來,這陰絕霸道的“失魂落魄”一直都是困擾姬氏和澹臺氏的最大的難題。
好在當時下蠱的人留下了一句話,聲稱何時破解了這句話,何時就算解了“失魂落魄”的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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