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臣妾的心可昭日月,荀總管事雖然頂著宮女的名頭,但實際上卻是臣妾的姐妹,臣妾也願與她和平共處,再說她出宮都這麼久了,這麼久沒見皇上,心裡也會想念,不是?回宮過個年應該對身體無礙。”
宇文泓這才狀似有幾分惆悵地道:“你不提朕都不記得她出宮有這麼久了,宸妃,你有心了,只是朕公務繁忙,沒趕得及去看她,聽派去看她的人回來稟報,她似乎惱了朕。”那表情確有幾分不太高興。
柳心眉一直很仔細地觀察他的面容,皇帝的面容不像是假的,這才將對小太監話中之意的懷疑減輕了,看來自己過於草木皆兵了,“荀總管事過於年輕,離了皇上自然心情鬱悶,皇上莫要與她計較……”突然看到宇文泓輕笑,怔了怔,接下來想要表現大度的話都卡在喉嚨裡。
宇文泓收起笑容,“宸妃,今兒個的你吃錯了什麼藥?如果朕沒記錯,你與荀真似乎一直不對盤,你說這些個話不由得朕懷疑你的意圖究竟為何?”
柳心眉今天已經被宇文泓的話弄得心頭狂跳,他這是……什麼意思?懷疑她派人暗殺荀真?第三次下跪道:“皇上,臣妾真的沒有不良意圖,只是與荀真兒時曾是發小,所以才會不自覺地為她說了幾句好話,皇上請明鑒。”
“宸妃,朕看你今天似那驚弓之鳥,一驚一乍的,回頭讓溫太醫給你開一副定心丸吃吃,別明兒大年初一的亂說話。”宇文泓道。
“是,臣妾領命,因為年關就在眼前,臣妾夜裡睡不好,所以才會在君前失儀。”柳心眉辯道,此時因心虛,她的額頭冒了一層細汗。
“朕還要拾臣公賜福字,你退下去吧。”宇文泓道。
柳心眉又福了福,倒退著出了去,一出去,即看到手心紅紅的,那張寫著大大的福字的紅紙已經被她攥得邊角紅顏料脫落,回頭看了眼那簾子,皇帝已經疑了,若是那群人再招供,那就糟了,咬著唇健步如飛地離去。
裡頭的宇文泓卻是一把將筆甩下,看了看這門簾,柳家培養的死士居然一個也沒招,看來這柳家果然如荀英上回試探的結果一樣,起身踱至窗前,上回與荀真在此歡愛的事情似乎已經很遙遠了,真的很想念她,眼瞼垂了下來,留她一個人在外過年,心裡始終不是滋味。
帝京的一幢民居裡,歡笑聲此起彼伏,一群人正圍著包餃子,方珍司膳道:“今兒個除夕,我在餃子裡放了數個銅板,誰吃到來年必交好運。”
“有這麼神嗎?我看看是哪個,一準就挾起來吃,好運都歸我了。”方瑾調笑道。
“去去去,沒你的份。”方珍瞪眼道。
“姑姑,偏心……”方瑾狀似惱地道。
荀真挑簾子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一群人吵吵鬧鬧的,好不熱鬧,一看到她,眾人忙起身行禮,“都坐下,說了多少遍,這又不是宮外,哪需要那麼多禮數?曹婆婆也一道來吧,人多熱鬧一些。”將手中戴的絞絲金鐲子、和田山水暖玉鐲子、鑲藍寶石的鐲子及幾枚戒子摘下,由燕玉保管,坐下來親自包起餃子。
正給荀真把完脈的曹婆看到眾人和睦的一幕,頗覺驚奇,她也是宮女出身,以往在宮裡何嘗見過這樣融洽的?所以那張老臉上的表情十分的怪異。
方瑾卻是起身推著這太婆一道坐下,“您老這回總算是功德無量了,若還是頑固不化,只怕最後還要牽累到您的性命呢?對了,曹婆,真兒何時能懷上孩子?”
“還早著呢,開春後回宮,就算要懷也要到盛夏,是不是?曹婆婆。”荀真笑道。
曹婆一板一眼地道:“原則上是這麼說,但是世事難料。”說完,頗有些深意她看了眼荀真,她的身體大致已經恢複了,只是要她留到開春,只是加強鞏固而已,前幾日皇帝不是來過嗎?因荀真個人的原因,曹婆現在是每天都給她把脈,絲毫不敢放鬆,絕不能讓這個心地善良的女子再受到流言蜚語的傷害。
方珍一聽這話,即朝侄女的頭上敲了一記,瞪了一眼,這種事她們都避而不談,就怕讓荀真心裡不舒爽,她倒好,哪壺不開提哪壺?
荀真一把拉過方瑾,“好了,方司膳,瑾兒也是為了我好,我又豈會誤會了她?”
方瑾挨著荀真坐下。“還是真兒知道我的心。”朝姑姑擠眉弄眼。
外頭的鞭炮開始響起,眾人忙活了一下午包的餃子都新鮮出爐,荀真帶頭坐在炕上,然後一群人都圍著她而坐,有說有笑,方珍親自端了一盤到荀真的面前,“總管事大人嘗嘗?”
荀真拿筷子挾了一個嘗起來,“咯嗒”一聲,嘴裡咬到了一枚銅幣,果然,立刻就聽到彭尚工笑道:“這可是好兆頭。來年總管事大人必定心願達成。”
荀真會意地一笑,再看了看面前這一盤餃子,八成是方珍有意而為之的,但也沒有拆穿,“那就隨你吉言了,大家別愣著,都舉筷吧,過年就是吃團圓飯,我們雖不是血緣上的一家人,但大家同入宮為宮女,也是緣份了。”
這一番話讓眾人的心裡都暖暖的,眼睛微微濕潤了,每每這個時節都是倍感悽涼的,那種孤獨的感覺如利齒啃咬一般,生疼生疼的。
方瑾大剌剌地吃著餃子,突然,牙齒一響咬到硬物,吐出來一看,居然是一枚銅幣,姑姑不是都裝在真兒面前那一盤嗎?一直不停地看到真兒吃到銅幣,怎麼她這碗也有?看到姑姑錯愕不解的眼神,頓時心情大好,原來是交好運了,“哈,我居然也能撞上一個,來年必能交到一個俊帥的王孫公子。”
眾人聞言,都驚呆了,可能就只有方瑾會許這樣的願,紛紛搖頭,孺子不可教也,方珍本來也高興的,沒想到侄女會吃到一個漏網之魚,但一聽到她這話,臉色就黑了下來。
方瑾才不在乎眾人怎麼看,自顧自得意洋洋地吃了起來,“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荀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笑著挾起自己面前的那盤餃子,“這不,再來一個?”
“還是真兒好,老天一定會讓你多子多福的。”方瑾笑眯眯地接過,果然一咬就是一個銅幣,更是笑得開懷,湊上前數了數荀真旁邊的小碟子裡的銅幣,一共有十個,遂玩笑道:“不錯,真兒,你吃到十個銅幣,正好,你與皇上將來就生夠十個孩子,十全十美,看有誰敢說你是不下蛋的母雞?我吃到兩個,那就賞給我兩個俊帥的王孫公子得了……”
荀真愣了愣,這話也能說得出口,十個,當她是母豬啊?“我開始理解方司膳恨鐵不成鋼的心理了,瑾兒,你這是欠敲打。”遂用筷子頭輕敲方瑾的頭,就算她再渴望生孩子,也沒打算生十個。
方瑾用手捂著頭,“真兒,你不識好人心,我這可走誠心祝願……”
果然,又迎來荀真的一記敲打。
“總管事大人總算明白屬下的心思了。都是這混賬惹的。”方珍朝侄女一瞪。
眾人卻是掩嘴一笑,一場像徵團圓的晚膳吃得倒是頗為歡樂。
與之相比的柳家卻是愁雲慘霧,沒有一個人能歡樂起來,只因那坐在首位的柳晉安的表情一直沒有開顏過,所以人人都小心翼翼地吃飯,大氣也不敢喘,再說柳軻剛死不久,所以這一個年過得極其低調,極其的鬱悶。
柳晉安突然起身,眾人聽到聲響都朝他看去,囁嚅著嘴唇聲都不敢作聲,而他也不看向眾多的親眷,徑自陰著臉出了正堂往自己的院子而去,此時他需要安靜,進了自己的靜室,身子拋到太師椅內,幾十年了,他這樣一過就幾十年了……
時間靜悄悄地從指尖流過,閉上眼睛,想著自己這榮耀的半生,幾經風雨,他依然屹立不倒,突然握緊拳頭,睜開三角眼,他,依然是華國可以呼風喚雨的柳相,“來人,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