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自然早已得了訊息,可卻斷是不願踩這趟渾水了的,誰要是妄自和此案扯上關系,便少不得落下貪汙的罪名,官場之上,最講究的便是兩則信條:無利不往,明哲保身。
秦婉蓉破天荒地頭一回去了如蔓的房間,雖是面色不善,可終歸是軟下了口,“五妹妹,我雖素來待你不好,可說到底咱們都是秦家的人,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你我早已和秦家血脈相連,一榮俱榮,一損皆損。這次便算我替秦家上下求你,求你託丞相大人相助…”
“我自然會盡力,可卻不敢下了硬口,我最多不過是個表小姐,說話又能有幾分重量了…”如蔓將她扶起,兩個嬌嬌小姐,生平第一回為了家族生計而憂心。
秦婉蓉走前,欲言又止,利落地去了,如蔓呆坐在小榻上,恍恍惚惚間,就見秦雨菱幽幽地站在門外。
“四姐姐,進來坐。”如蔓招招手,秦雨菱卻腳步輕微,攥在手中的錦囊一鬆,將如蔓手緊緊握了,“是我不孝,家中出了事,可我非但使不上力氣,還憑白添亂…五妹妹,我就和二姐姐回去了,想來今生也再不會來上京,你將這些錦帕轉交於沈公子罷,斷了我的念想。”
錦囊散落下來,片片錦帕如雪,如蔓凝著那寸寸心血,忽然覺得眼眶酸澀不已。
秦府出了事,可相府中卻是一脈鼎盛祥和,前幾日沈夫人壽辰,接連大宴了七日,賓客幕僚絡繹不絕,網羅京中各路顯貴權勢。
好一個溫柔富貴之鄉,花柳繁華地。
可如蔓卻並無太多興趣,她多次向沈良提及秦家之事,可他皆是草草帶過,顯然不願插手,說到最後,便以她可長居京都,不必再回臨安受苦為結束。
幾次談話,皆是不歡而散,如蔓這才意識到,廟堂深沉,官家薄涼。
即便是在為秦家憂心不安時,如蔓仍是存了私心的,沈府大宴,安子卿定然在應邀之列了。
可她一屆女流,自是不可拋頭露面了,眼看壽宴即將過去,最後一日傍晚,沈良忽而來了她的廂房,說帶她到一個好去處。
如蔓起初不肯,可想到有求於人,自然不可忤逆,遂只得溫順地應下了。
長亭在夕陽之下,頗有天涯落拓的蕭索之意,蘆葦秋黃,灼灼其熵。
“過去罷,他在等你。”沈良立在原地,將她向前輕輕一推,“記得只有一個時辰光景,莫要說我不曾告誡於你了。”
長亭中,素白的衣袍向前微傾,便從抱柱後現了出來,如蔓起初只是將他凝住,可腳步卻愈發不聽使喚,安子卿雙臂一展,徑直將她攬入懷中,兩人旋身便抵在高高的亭柱之後。
目光熾烈,相思之苦跗骨,霎時將二人吞沒,安子卿喉結動了動,太多的話堆積在胸口,壓地喘不過氣兒來,他右手緊緊扣住如蔓的後腦,近乎顫抖地吻了上去。
唇齒相依,這一吻傾盡全力,似要將如蔓的三魂七魄都吸了出來,狂烈地索取著她每一寸芬芳。
千言萬語,盡數化作無聲的纏綿。
如飛蛾撲火,如蔓只覺得要將這一生的力氣都用盡了去,刻骨的思念,只想將他印在血骨中,再無分離。
粗重的喘息交織,早已分不清彼此,如蔓紅唇嬌豔欲滴,眸光熱切迷離,承受著他一次次地攻佔。
彷彿只有極致的纏綿,方可抵消一切痛楚。
暮色四合,唯有水鳥撲啦啦從蘆葦蕩中掠過。
激烈的情思,逐漸平複,安子卿愛憐地將她裹入懷中,反反複複地低喚著,如蔓反手擁住他略顯單薄的身子,一聲又一聲地應和著。
不知怎地,分明是佳期如夢,可淚珠子卻斷了線似的,將安子卿胸前衣襟浸了透。
“傻丫頭,哭個甚麼。”他珍重地吻去那淚水,是鹹苦的澀味。
如蔓逐漸清醒,迎上那清冽的眸光,定定道,“當初許下的誓言,我一直都記得,那你呢?”
安子卿眉心動了動,手上驀地松開,他將目光投向那一片黑暗,許久才道,“蔓兒,再等我一段時日,我會給你一個交待。”
他猛地執起如蔓的雙手,又一次重複,可如蔓的心卻漸漸冷下,這一切不是早已在預想之中了麼?
高高在上的狀元郎,待罪在身的商家庶女,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從他踏出臨安那一日起,腳下的路便是各走兩端,沒得回頭了。
可為何此時聽他親口說出,心口卻仍是忍不住地抽痛,她不敢去想曾經的點滴,亦不敢奢望日後的光景,只是笑答,“有你這句話,便是三年五年,我也等得。”
“無需三年,一個月便可,等我音訊…”安子卿的語氣太過沉重,如蔓心中的不安隱隱散開,分明是允諾,可她覺得更像是訣別,不可挽回的訣別罷了。
“我還有一事相求。”如蔓從他懷中掙出,夜風將她裙擺吹動,這樣的夜色,註定了不是良辰。
“只要你說,我便傾力去辦。”
如蔓沒有再握住他得手,而是背身道,“秦家一案,望君相助。”
分離前的吻,更添纏綿,比任何一次都要長久。如蔓只記得,在那彌漫的氣息中,她始終喃喃。
一月之期,盼君歸…
作者有話要說:臨近尾聲了~~~~~祝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