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會子茶,秦少芳在東廂裡轉了轉,陳設傢俱一應兒簡單,屋內只有一扇梅破圖,一襲細紗窗,床頭兒木頭褪了色,可卻掛了幾條紅線結綴,襯得也不那般寒酸單調了。
秦少芳也不問,瞧了片刻,在那細紗窗下站了,掀開簾子,正巧能將那院子裡唯一的景色望了,他心裡頭一軟,遂不自主在嘴角漾起了笑意。
這小丫頭也並不是個不知情趣的,端的是個妙人了。
他們說了一會子話,秦少芳並未多留,又囑咐她不必太過拘泥了,閑來無事,莫要沉在東廂裡,就算不去那落景園,偌大的秦府,便是徑自逛上一逛,也是好的。
迎春花兒一開,滿園子春花便都一波接一波的開了,迎春花逐漸淡了顏色,成了那府中柔弱的一叢暗景,安靜地綻放了,又悄悄地枯萎。
瀲灩百花競爭豔的時日,再沒有人記得起,那初春乍現的第一抹鮮亮了。
這一日,正值清明家宴前一天兒,天還未亮,就下起了如酥小雨兒,濛濛地一層涼。
如蔓夜裡做了幾回夢,聽著那頭一更打響兒,就起了早,將細紗簾支起了,倚在窗邊繡香囊。
清明時節雨紛紛,這雨也十分應景兒,如蔓在屋裡呆久了,有些睏乏,遂撐了一柄油紙傘,到東廂外賞花兒。
東廂外鄰著那四姨娘的秋明閣,中間兒夾著一圃不大的花園子,又有一叢溪流繞了假山穿過,端的是一處好景。
如蔓沿著抄手遊廊走著,下了臺階,就到了溪邊兒,透過那疏密的花枝,只見一襲紫影正蹲在水岸邊上。
那紫兒素喜在園子裡逛遊,前些日子,她到三姨娘房裡幫忙,大公子賞了她一方蘇繡團扇,遂歡喜的緊,整日帶在身上,見了小丫頭們,就拿出來炫耀一番。
惹得那些沒見識的丫頭們,只跟著起鬨,這一說,更教她心裡美滋滋的。
方才找冬雪頑,卻教冬雪勸了幾句,只說別太張揚了,教小姐太太們知道了,也是不好的。
紫兒雖是心裡不暢快,可仍是按了冬雪的話兒,拿著那團扇準備回屋放著。
誰知走到溪邊兒,一時貪頑,摘花兒時,竟是將別再腰間的團扇掉了,直直掉進那溪水裡頭了。
紫兒回頭見如蔓站在岸邊,素白褂子,手上是一把十分粗簡的油紙傘。
因隔著雨氣兒,模樣也瞧不大清楚,加上她並沒見過如蔓,心裡便將她認作新來的丫頭,連連招手喚道,“你過來!”
如蔓回頭一瞧,周圍並無他人,自家又不認得這紫衣姑娘,只站了不動。
紫兒本就心急,見她叫不動,更覺得這丫頭好大的架子,又加重了語氣喊,“這裡沒有別人,就是叫你的!”
如蔓知她將自家錯認成了丫頭,也不多理論,就抓著花枝走了過去。
“我的扇子落了水,你手裡有傘,快幫我夠一夠。”紫兒指著那水面兒,果然飄著一方團扇。
如蔓收了傘,比劃了一下道,“怕是不夠長的。”
“不打緊,我拉著你,你去夠!”說著紫兒就握起如蔓胳膊,忙地將她向水邊一搡。
如蔓還沒來及多說,已被那紫兒推到了岸邊,她想了想,遂伸出傘柄去夠。
可她身量不足,只差了一尺便能勾到。
那紫兒又將她向水裡推了,只催著,“快到了,再向裡點兒。”
“撐不住了,快拉我起來。”如蔓只覺重心不穩當,幾乎要觸到水面兒了。
“再試試了。”紫兒仍不死心,這一推,如蔓著實站不住,半個身子滑向溪水裡去了。
紫兒遂抓著她一隻胳膊,這會子一慌,也使不上勁兒了。
這溪水不知深淺的,如蔓撲騰了一下,腳尖兒堪堪觸到水底。
腳下一軟,竟是踩到了淤泥,身子更向下沉了。
紫兒急的忙地喊人,手上也不敢鬆懈,眼見那水就浸到了如蔓的下巴,十分危險。
突然間,不知哪裡來的人影一晃,就跳進了溪水裡,托住如蔓的腰身一舉,就將她抬到水面上。